贫穷不仅是挡在学习路上的一只拦路虎,更是爱情路上的一块绊脚石。
在最热爱学习和玩乐的三年之后,你不仅不能选择你的上学路,也不能选择你爱的人。
一
中学老同学聚会,一哥们在微信群里打镲,“啸,你又能见到你曾喜欢的那个漂亮女孩了,能不能再回到从前,来一次再叙前缘啊?”
我当时回答的是,“哪个漂亮女孩啊?我在中学喜欢的漂亮女孩,是有几个的。”
这是一句虚荣的话,其实大家都知道,我喜欢的是阿丽。
二
我喜欢的女子大抵都是,眸子黑亮而大,看上去很乖巧美丽的样子,但实质上却极有自己的主意和主张。
阿丽正是这样。
我的家庭温饱有余,富裕不足。这就导致,家庭承受不起初中、高中,顺之再大学毕业的正常求学路。这条路,存在着太多变数和不确定。
而另一条相对确定的是初中、中师(中专),顺之就国家包分配工作了。这条路的唯一就是,刻苦学习,然后考上中师。中师学制也是三年,跟高中一样,但除了包分配工作外,还能省下饭钱,学校有补贴,足够吃饭钱。
因此,对于绝大多数学子来说,当时上中师是首选。中等师范中学的录取分数线,也是最高,基本上是最高的报中师,然后是次之的重点高中和重点中专,再者才是普通高中和普通中专。
而大学生,则是十里八乡,一年才有可数的两三个。一所诺大的县级高中,一届15个班,一个班60多人,能考上正儿八经大学的,也就三四十个,再加上杂七杂八的大学,不过百人出头。
于是,学习生活就简单的归结为刻苦努力了。还好,如果我真能正常发挥,考上一个中师,是根本不成问题的。
那时候,就变得极不合群,极不好相处,而且,不愿意与任何人发生冲突,冲突即意味着变数,变数即意味着会影响上中师。
话,也因此变得很少。沉默寡言,黑瘦小的一个男生。默默的,不引人注目。唯一能够引人注目的,只有每年各两次期中期末的成绩和成绩排名全校公布。
绝大多数成绩一般的学生,都对班里成绩最好的那三个、两个敬而远之。连最调皮捣蛋的四五个学生,也绝不来撩拨。
班里,没有阶级,也没有严格的男女大防,但绝对有阶层。我就是那个被敬而远之的少数零丁阶层里的一员。
三
阿丽是在打扫卫生,把水洒在我裤腿上,抬眼看我时,被我注意到的。
她慌忙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故意的。”一双大眼睛扑闪着,脑海油黑的一条大瓣子,看上去亲切而爽亮的样子。
我当时觉得身上“咯噔”地响了一下。
我没有回应阿丽的道歉,装着漠然的样子,继续完成自己的功课。
阿丽打扫完卫生的时候,又对我说,“明天你的值日,我帮你做。我知道你明天值日。”
是甜而软的声音。
我知道功课是没法写下去了。
四
我托同桌兼哥们阿刚送了一张纸条给阿丽。
上边写着,“我知道你有很不好的事情,但如果你能够都改了,以后不再有了。我觉得,我们真的可以在一起。落款:啸。”
阿丽经常被那最调皮捣蛋的四五个学生撩拨,但她一般都是一笑了之。但谣言却不止,阿丽依然我行我素,觉得不值一辩。
阿刚做事的效率一贯极高,阿丽很快拿到了那张纸条。她匆匆看了,笑了,脸红了。正准备将纸条放到口袋里时,平时撩拨她最厉害的男生阿角,抢过了纸条,看完,先是哈哈大笑,然后大声对当时在班里的同学说,“啸和阿丽开始搞对象了。”
我很怒,大步冲上去,抢过纸条。我记得是撕碎了,并扔到了阿角身上。
阿角不敢撩拨,这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闹将起来,终究是阿角的错,这都是定律了。
第二天,阿丽送了我一张她的5寸单身照,64开大小,当时流行的尺寸。我小心的在照片背面郑重地写上阿丽的名字:阿丽。
如果这个世界真有初恋,我想:这应该就是我的初恋吧。
五
我们的初恋感情并没有更进一步。
因为中考匆匆的来,匆匆的走。
中考结束后,我就去离镇子十几里外的一个砖厂去干活赚钱了。我希冀,3个月的劳动,能够把读中师一半的学费赚出来,或者把复读初三的学费赚出来。
我每天早晨六点离家,晚9点回家。
有一天,下工晚,一直到十点多才回到家。这个时候,镇里村里各家各户,都应该已经闭门晚睡了。
我推门进家,院子里的灯还亮着。姥姥和妈妈陪着两个女孩在院子里坐着,一个是阿丽,一个是她的邻居家女伴。
我心情很激动,那种心情,就算是在黑夜里,也能看到,感觉到。
阿丽也是。
但她平静地把一封信交给了我,我看清了:是我的录取通知书。河漳中学阿啸收,没第二个阿啸。寄件人是晋川省省立第四师范中学,一份来自离我们最近的大城市,即丹阳市的录取通知书。
阿丽和女伴是没办法在我家过夜的,这是习俗,我去送阿丽。
可见,阿丽是非常勇敢而有主见的,非要等我回来,把录取通知书第一时间给我。我也能够想象,在等待的这一个多月里,她是会每天都去学校收发室看看的。
夜路有6里地,我骑着自行车,载着阿丽,女伴自己骑着车。我能感觉到阿丽的呼吸,也能感觉到,她似乎几次想靠在我的身上,但始终没有,只是用两只手,轻轻抓着我的衣服角。风吹过我们中间,我能感觉到那个空荡荡的空间。
阿丽挥手向我告别时,真想冲过去,抱起她,转几个圈。我曾经拿哥们阿刚试过,抱他都没什么问题,他明显要比阿丽重许多。但我没有这样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而且是真的不知道为何。
六
临上中师时,我和阿刚,一起骑车去找阿丽,她的女伴也在,女伴叫阿琼。
显可见的,阿丽很兴奋。她推着自行车出来时,竟然连车带人摔倒了。我顾不得支好自行车,赶紧过去,从后边,架着她的肩膀,把她扶了起来,看她没事儿,再扶起了她的自行车。
这是我和阿丽的第一次肌肤之亲。
她在我的怀里,静静停了一刻,非常短的一刻,但我却感觉时间好长。
那天,我们就默默地坐着,说着话,但都没再提起这次“肌肤之亲”。
阿丽、阿刚和阿琼,应该说班里的三分之一同学,上了高中,三个人,包括我在内,上了中师或幼师,还有几个选择了中专,不到三分之二的同学选择了初中毕业,走上社会。
七
我和阿丽,不管是语言上,还是行动上,都没有走到爱情这一步。但却在默契上,确立了想在一起的共识。
我没到想到,中师并不像人们说的那样,考上就是铁饭碗了。这里课程是初中时的三倍不止,而且各种活动频繁,占用巨量时间;而且,一个班55个学生,来自全市13个县区及市区本身。一个宿舍12个人,话音、习俗、性格之差,非常巨大。真正应了晋川省的俗话:三里不同俗,五里不同语。
而且,如果你成绩不过关,别说包分配了,而且有可能被退学。并且学校已经在不断传言,从我们入学那年的毕业生算起,只是选择性分配,根据学生综合成绩和各县区情况而分配。
于是,学业压力不断加大、加大,到不能喘息的程度。贫穷的父母,满心想着,2000年开始,每年4000多元的学杂费交出后,三年后,儿子或女儿就能为家里贴补了。可现实情况完全不是这样。
而阿丽那边,则不必多言。高中三年后,百不及五的低录取率,如果到不了全校前50名,基本上就是紧张加紧张了。残酷的现实是,1000人,在争60个左右的大学名额。
八
我最后一次见阿丽,是去她们宿舍看她。虽然她在高中,我在中师,但毕竟是同一个城市。
宿舍男管理员把我领到了阿丽宿舍外,阿丽当时正在洗头,宿舍也只有她一个人。她放我进去了,却把宿舍男管理员拒之门外。
男管理员还抱怨了一句,“为什么他能进,我不能进。”跟阿Q说的,“和尚摸得,凭什么我摸不得。”有得一拼。
这引起了我和阿丽相视一笑。
我们当时,已经是16岁,血气方刚的少男少女了。花一样的季节,雨一样的情愫。
我坐在阿丽的床上,阿丽坐在我旁边。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我突然把双手环在了阿丽身上,很明显,阿丽颤抖了一下,然后就不动了,并叹了一口气。之后,她动了一下上身,接着,我轻轻把手放下了,放下了。
九
后来,我和阿丽并没有见面。我不知道阿丽怎么样,但我总觉得,我们之间,隔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家庭的贫困和出人头地的愿望,像一把巨大的锁。锁上了我们彼此的心灵。
三年后,命运一直偏佑的我,又顺利升入了晋川师范大学,准备开始四年的大学生涯。那时,家庭已不再为我这每年4000多块的学费而发愁了。
命运,总是处处充满了峰回路转。
十
那爱,对阿丽的爱,就突然肆无忌惮地涌上了心头。
#p#副标题#e#阿丽并没有坚持读下去,成绩确实太差,高二的时候就退学了。
大一寒假,我去找阿丽。
我走到她们家外边的大街上时,就遇到了她。天冷,阿丽穿着大毛领子洁白的大羽绒服,脚上穿着温和而高跟儿的黑皮鞋,走路响彻一条街。
阿丽胖了许多,但更显出了女人的韵味。
我扑面第一句就是,“哎呀!阿丽,你胖了好多啊。”话里带着笑,脸上带着笑。
阿丽一看是我,不说话,红着脸跑了。跑去了自己家的方向。
我不用去追了,因为接下来遇到了阿角,那个经常撩拨人的男同学。
他告诉我,阿丽已经出嫁了,嫁人了。但也不是他,至于是谁,反正我们都不认识,说了也没用。阿三、阿四、阿五、阿六,谁都可以叫。
心头就冷了。
我问阿角,“你喜欢阿丽吗?”
他说,“谈不上喜欢,就是好感。这种感觉,对应过好多女孩,但从来没说过。”他接着说,“那时抢阿丽的纸条,把你们的恋爱公之于众,就是觉得好玩,没有别的。”
我说,“对,那确实是我的初恋吧。但阿丽嫁人了。”
然后,我们两个都沉默。两个男人的沉默了。
那时,阿角已经负起了家庭的重担,再过几天,春节前,也要结婚了。
后记
这是一场无疾而终的初恋。真正意义上来讲,它并没有开始。只是两个少男少女的相互好感。
但现实击碎了它。它没有生长,就枯萎了。
幸好,这恋,又在别的地方发芽、生长,结果了。
如果朋友再问我,“想不想再回到从前,重温旧梦。”
我会说,“从前的就是从前,过去的就是过去。爱情也是,过去就过去了。重温它做啥。就让它成为一瞬回忆时的美好吧。”
就如同这篇文章一样,从前就让它从前吧,不管是爱情,还是过去的,凝结成一瞬美好就够了,不需要重温。
(作者:董江波,网络作家,已出版长篇小说《孤男寡女》《守候是我能给你最好的爱》,诗集《春花秋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