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一直不知晓她的事,后来她全部道出,她让他娶了她,助她逃过不情愿的婚姻,他却慌了,总拿有娘子为借口搪塞她。是啊,他有娘子,天地为媒,持家相伴,无怨清贫,如此情意,叫他如何放下?况且,她不过是,意气用事罢了。
她冒险逃出家中,赌上所有,哪怕他因了情分只是救她也好啊,可他,不愿啊。她背过身去,所有希冀终是幻灭,她的命运她的情……可她不甘啊,他就不能救救她吗,她不要嫁给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啊!
咽下所有眼泪,她强颜欢笑:“陪我喝酒吧。”
杯酒入喉,这么辣,这么苦……眼前物影重叠,紧绷的神经一瞬间断裂,她笑道:“说书的,你说你娘子好看,那我呢?”
也好看!说书人紧皱眉头,想安慰她,又觉不妥,他握紧酒盅,闭了眼,索性不见才不纠结吧。
“说书的,你娘子都故去了,你到底在坚持什么?”
“说书的,你看看我……”
“说书的……”她埋头闷闷一笑:“我心悦你……”
他听见了,心跳如雷,竟也不知不觉落了泪。可是姑娘,在下娘子虽已故去,却一直在家中安息,在下一心待娘子,一心便是一辈子。
其实有那么一刹那心如死灰,索性就听了父亲嫁了吧,可心好痛,像是被人扼了脖颈,生不如死。她不甘啊,扯着他的袖子,无语凝噎,想问,你可曾也欢喜过我;想问,若我嫁人,你可否会心痛?
罢了,她松开手,眸子很亮,从未有过如此决绝:“说书的,我们会见面的,一定会的。”
说书人目送她离开,摸摸脸颊,竟是满目泪水,为何,这是为何?怎会流泪,因何心痛啊?会见吗,真的还会见面……这可是你说的!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只有喝过酒,才知晓它暖身不暖心,只有动了心,才觉入夜渐微凉。她说再见,却已有数月无踪影,若,她当真嫁了人……说书人紧握心口处的衣衫,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什么时候……啊……不就是娘子病逝之时吗,就是这种感觉,无助的,痛苦的,绝望的,却又无能为力。
接连几场大雨,打湿了屋外芭蕉,凋敝了窗外树梢,说书人收了案几上沾了湿气的书卷,走到牌位前,重新点了两只新烛,日子依旧这般,只是多了个让他魂牵梦萦之人。说书人恭恭敬敬向牌位行了一礼,耻于开口却不得不说:“娘子,若我真有二心,可否原谅我?娘子,我……我不愿她嫁于旁人。”
似也下了决心般,说书人用布遮了牌位,若无相欠,怎会相见,若无前缘,怎会动心。娘子,你依旧在此处安息,今生所欠,来世一并偿还,只求,原谅我的不长情。
雨帘障了屋里人的眼,有一人影恍惚走来,跌跌撞撞,好生艰难。说书人撑了纸伞前去,未料竟是数月未见的她。
她面容依旧,却是衣衫褴褛,泥土沾身,衣角还有未掉的血迹。细细看来,发丝凌乱,目中神色,绝望又褶褶生辉。哪有这般表情的,叫人好生心疼。说书人一时出了神,掉了纸伞,大雨灌顶,与她两两相望,此番情景,二人皆忘言。
终是她先开了口,虚无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另有坚定:“说书的,我不用嫁给那家公子了……”
说书人愣了神,眼前迷茫,见她张合双唇说了什么,半晌才发觉她说了她不用嫁人了。
“你……”怎如此狼狈,怎说这话……好多好多都想问她,却又无从开口,只是啊,她不用嫁人了!
“说书的,我,我喜欢你!”雨水沾湿了她的眼眸,打湿了他的心底——软的不像话。
“嗯!”他有娘子,可是在下娘子故去,刚好想要断弦再续——那人便是你。
她一展笑颜,卸下所有疲惫,道:“说书的,我无家可归了,可否留了我!”
说书人重新撑了纸伞,走到她面前,点点头,道一句:“姑娘若不弃,便好!”
问世间情为何物,故人红袖相伴,未开怨言,新人摒弃所有,生死相随。他啊,情到深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清风明月是你,江河湖海皆有你,春光无限只因你——大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