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嘉兴市的王店镇是个没有特色的江南小镇,举凡进镇打听曝书亭怎么走,他们便马上能指明方向。看来,清初大藏书家朱彝尊在当地真是深入民心了,当地的老百姓现在还以一个距今几百年的读书人读书于斯、藏书于此而引为自豪和骄傲。
朱彝尊(1629年~1709年),字锡鬯,号竹垞,又号驱芳,晚号小长芦钓鱼师,又号金风亭长。清代诗人、词人、学者、藏书家。出生于浙江秀水(今嘉兴市)的书香门第。曾祖朱国祚,明万历状元,官至户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但到朱彝尊的父亲时,家道已经败落,清兵屠戮江南之后,更是“研化萧然,无书可读”,先人遗泽,仅一部《大明集礼》而已。藏书世家的独特氛围,对立志古学的朱彝尊自然有所影响。
清顺治十五年,朱彝尊自岭南归里,阅豫章书肆,购得图书五箱,这是他最早的一次购藏图书。不过,正赶上“庄廷龙明史案”发,清政府大兴文字狱,相关书籍,尽行焚弃,五箱图书全部散失。此后,朱彝尊迫于生计,开始长达十余年的游幕生涯。游幕生活,依人作客,没有丰厚的进项,但并不影响朱彝尊好书之笃,他曾用二十金购得明项笃寿万卷楼残帙,且借抄范氏天一阁、黄氏千顷堂秘本。
康熙十八年(1679),朱彝尊应“博学鸿词”之征,以布衣身份授翰林院检讨,充明史纂修官。官位虽然不高,但可以结交天下名士,观览内廷藏书。他充分利用这些机会,传抄公私善本秘籍,充实自己的收藏。康熙二十年(1681),朱彝尊到浙江任典试官,余暇观览街巷坊肆,拜访藏书之家,购得不少罕见之书。其间听说著名藏书家钱曾著录家藏善本秘籍为《读书敏求记》,书成即锁入书箱,随身携带,秘不示人。朱氏谋求,终不得见,遂约请钱曾及当地名流,置酒高宴。席间,用数量可观的黄金和一件珍贵的轻裘买通钱之书童启开书箱,由预先雇请的数十名抄手连夜抄成副本。《读书敏求记》这部名著由此得以流传于世。时人尚无版权之概念,惟念其爱书之情且深而切,乃谑称之为“雅赚”。朱彝尊供职史馆,能够见到各地进献的图书。他经常携带一名抄书手,出入史馆,随时抄录。此事遭人告发,结果被罢去官职,时人谓之“美贬”。朱彝尊对这件最终断送自己前程的事件,似乎并不后悔,他在其书椟作铭曰:“夺侬七品官,写我万卷书,或默或语,孰智孰愚。”
康熙二十一年(1692),朱彝尊去官归田。归田时,他拥有图书三万多卷。归田后,仍广事交往,不遗余力地搜求未见图书,又陆续获书四万余卷。此间有一书林佳话。1697年11月,朱彝尊到平湖探望病重的老友李彦贞,李将自己的著作《放鹇亭集》和二千五百卷藏书一并托付给朱彝尊。清诗人查慎行有诗纪其事,曰:“叹息诗人失李颀,柘湖回首旧游非,自怜老友今无几,且喜藏书得所归。万卷又增三箧富,千金直化两蚨飞。平生谬托知交在,恨不从渠借一。”七十岁时,朱彝尊前后获书总计八万卷,建曝书亭贮藏。既没有先世积累,又没有雄厚财力,藏书达到如此规模,应该说相当不易。朱氏《曝书亭集》讲了不少聚书、抄书的曲折经历。
朱彝尊大部分的藏书是传抄的,自是非常珍惜,所有藏书每每钤印于卷首,一面刻朱文戴笠小像,一面镌白文十二字曰:“购此书,颇不易,愿子孙,勿轻弃。”他原本希望同样嗜书的儿子昆田继承藏书,不料昆田早死,给了他沉重一击,“呜呼,今吾子夭死矣!读吾书者谁与?夫物不能以久聚,聚者必散,物之理也。吾之书终归不知何人之手?或什袭藏之,或土苴视之。书之幸不幸,则吾不得而前知矣”。朱彝尊已经预见到了藏书的归宿。据《蒲褐山房诗话》载,朱的孙子晚年贫不能支,藏书陆续散佚,曝书亭废为桑田,南北种桑皆满,亭址无片甓存,只有匾额无恙,而荷锄犯此地者,其人辄病。或许彝尊老人还在眷恋着他的八万卷藏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