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小塘说要玩空中换杯,暗暗念咒,拘了一些搬运鬼来,在空中移杯换盏,满楼上的碗盏叮当乱响。众人一见,拍手大笑一齐喝彩,这且不提。 且说阁老严嵩的儿子名叫严世蕃,这日从赵文华家赴筵回来,从酒楼经过,听的楼上笑语喧哗,勒住坐骥,向小厮言道:“这酒楼与咱府也甚近,什么人任意喧哗,快去与我查问。”小厮领命,到楼上与掌柜的说了。掌柜的出来,跪在马前,说:“禀大老爷,今日来了三个吃酒的客人,内中一人变绝好的戏法,所以引的众人乱笑。求大老爷暂且宽恕,小人叫他们安静就是了。”世蕃说:“这也罢了,我这些时有些闷倦,叫那人上我府中玩玩,若要好时,自有重赏。”手下人听见这么一声,同掌柜的跑上楼去,一声断喝,说:“尔等太胆大,此处离严府能有多远,竟敢如此狂笑。哪是会变戏法的呢?”小塘说:“就是在下。”手下说:“大老爷叫你府中去玩,与我快走。”小塘说:“是哪一位大老爷呢?”手下人说:“还有哪位?就是当今阁下的大公子严大老爷。”小塘说:“既然如此,我们三人都会玩艺儿,一同去罢。”手下人说:“去也无妨。” 三人一齐下楼,会了酒帐,打发赶脚的走了,叫点化的那个小厮牵着骡子,跟着手下人来在严府。此时,世蕃已先回到府中,在大厅上坐着。小塘叫把骡子拴在厅旁,与府内下人言道:“烦你通知公子,我们乃江湖朋友,与人无辖,要以宾客相待。”手下人说:“这个自然,你们只管作揖,我自有话说。”小塘暗与苗庆、承光言道:“二位贤弟看我的眼色行事。”言罢一同上厅,说:“公子请了。”世蕃怒道:“好一些村野匹夫,焉敢如此无礼,与我全锁起来。”手下人过去回道:“他们系江湖客人,与人无辖,还望宽待他们。”世蕃想了一想,说:“也罢,叫他们作揖便了。”手下人传下话来,弟兄三人上前施礼,狗子还了个半截揖,吩咐放下三个座儿,叫三人坐下。
狗子问道:“你们三人姓什名谁,会玩什么戏法?”小塘说:“在下叫作齐有道,这一位是文员外,这一位是师弟道号梅二仙,同在碧山学了几件仙法,不知公子想看什么?”狗子言道:“常听说有个仙女歌舞的故事,未见有人玩过,你可会么?”小塘说:“公子既然要看,我也不好扫兴。”言罢暗把五鬼拘来,如此这般吩咐一遍,五鬼听令,把严府的四只大狗赶来,变成四个仙姬,手执乐器,显露身形。狗子一见,喜了个不亦乐乎,对手下言道:“快拿酒来,我看着仙人痛饮三杯,也是一件乐事。”下人闻言,连忙摆上酒馔,那狗子在上,让也不让,自己独乐。忽有个丫头出来言道:“禀太爷,大奶奶和姨娘们都要来看看咧!”世蕃说:“也罢,放下帘子,叫她们出来见见世面。”丫头领命,垂下帘子,世蕃的大小老婆共有十七八个,俱在帘内往外观看。
且说狗子手拿酒杯,观看仙女歌舞,快活的他浑身痒痒,无法可治,说:“齐道士,我要叫仙女陪我盅酒,不知可使的么?”小塘说:“使的。”连忙吩咐仙女上去陪酒。这四个仙女招展花枝,轻移莲步,上的厅来,斟酒的斟酒,歌唱的歌唱,把一个狗子引的意马难收,才要伸手去搂,小塘把剑诀一撒,四个仙女汪的一声,献了原形,把桌上的肴馔吃了个精光,饿狗争食,咬在一处。手下人吆喝打,而严世蕃还是呆呆瞧着,满口里乱嚷,说:“好厉害的仙女,为什么反穿皮袄,一齐跑了?”手下人说:“大爷,那里是什么仙女,原是四只大狗!” 小塘喝道:“尔等休得胡言,这是大爷动了邪念,所以仙女恼怒,上天去了。”狗子说:“不错,这是我的不是。”连忙跑出厅来望空施礼。小塘说:“公子请坐,以后不可再如此了。”狗子坐下,复又问道:“三位还有什么戏法,再变一个。”小塘说:“文员外会变蝴蝶。”狗子说:“倒也雅致,就烦变一变罢。”
承光听说,只瞧小塘,小塘使了个眼色,承光会意,要过一张纸来,撕了个稀烂,眼望小塘,说:“我要变哩!”小塘说:“变罢!”承光把手一撒,小塘暗暗吹了一口仙气,只见对对粉蝶上下飞舞,喜的帘内一些妇女欢笑不住。有个丫头扑了两对,送与狗子的妻妾观看,小塘把仙气往帘内一吹,只见那个蝴蝶把翅子一展,扑拉在世藩的两个美妾脸上,只听的一齐嚷道:“不好了!六姨的眉毛跑到眼下边了!”那个说:“你再瞧瞧,九姨的鼻子倒长起来了!”世蕃听说,连忙跑到帘内,看了看果是如此。急的他满屋中乱转,无法可使。 丫鬟说:“大爷尽着发急是不中用的,还是求求玩戏法的,看是怎样?”狗子听说这话,跑到了小塘的面前,也不叫齐道了,说:“先生,方才丫头扑了两对蝴蝶与小妾们观看,不知怎的飞在小妾脸上,忽然间,一个眉毛长在眼下,一个鼻子倒长,望先生行个方便,打救打救,恩有重报。”小塘故意作难,道:“公子,只怕尊宠身上不大洁净,冲了仙法,似此有些难治。”
狗子听说,更加发急,吩咐家人年七,取了两个元宝,交与小塘,说:“先生权且收住,等救好时,加倍再谢。”小塘接过元宝,递与一枝梅揣在怀里,说:“既然公子这样恳求,且看你的造化何如!”言罢,往帘子里吹了一口仙气,说:“公子,你再进去看看。”狗子即忙进去瞧了一瞧,二美人复好如初,还是本来面目。狗子欢喜,吩咐妻妾进去,不许再看。复又出来归坐,向手下言道:“快看酒来,款待三位。”真个是阁老府中诸事方便,立时摆来两桌酒席。世蕃陪着弟兄三人坐下饮酒。正然又要请变戏法,忽听的院内嚷道:“福寿儿,还不躲开,看骡子踢着。”这也是合该生事。这福寿儿乃是家生子,他娘正在西耳房内听见这话,怀着个肚子出来一瞧,望众人言道:“你们见了鬼了?放着一条板凳,有了什么骡子!狂声死气的吓我这么一跳。”小塘听见这话心内着忙,偏偏的承光又要下去小解,及走到西廊,也被那孕妇冲的露了本相。
年七原来认的承光,一眼看见,说:“大爷不要陪他们吃酒了,这个文员外就是从前的光棍徼承光,充配扬州,他又偷盗库银从邪遁里逃走,如今正要拿他,不打想他投了来了。”世蕃闻言,心中大怒,说:“好大胆的奴才,竟敢进我府中诓骗元宝。小厮们,快忙与我拿下。”正然说着,严嵩也下朝来,问知原故,吩咐人役一齐动手。小塘时下用隐身法隐住弟兄三人的身体,照严嵩父子与年七吹了一日仙气,严嵩变成小塘,世蕃变成承光,年七变成一枝梅,众人役难辨真假,一齐赶上按倒,短棍铁尺乱敲乱打,打了一会,小塘在暗中收了仙气, 一个个露出本相。众人才知道打的是自己的主子。一齐跪下哀求饶命。严嵩说:“此乃妖人的邪术使然,怪不的你们,待我明早上本,捉这三个妖人,以报此恨。”言罢回后宅而去。这且不提。
且说小塘弟兄三人用隐身法,出了相府,到了永定门外一枝梅家。一枝梅拍手大笑,小塘说:“贤弟休笑,咱今日闹了老贼一个合家不安,他岂肯和咱干休,到明日必定上本捉拿咱们。论来我倒不怕,只是二位贤弟难以脱身。”苗庆说:“若果如此,这便怎么处呢?”小塘说:“贤弟,你可快忙收拾行李,咱往伯州去罢!”苗庆闻言,不敢怠慢,连忙收拾了收拾,三人出门,直往西南而去。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