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淑君
她是我的邻居，也是我的老乡。
她说，我这一生，酸甜苦辣都过过。
我不止一次听过她说这样的话。
她和我闲聊的时候，也不止一次说起她的心酸往事。
一九六八年秋后，她19岁就和他结了婚。他们同岁，很恩爱。
结婚没多久她怀孕了。半年后，也就是一九六九年春天，他去参军了，当了西藏兵。日子满了的时候，她生下了她大的一个女儿。
他们书信往来，彼此还很相爱。他在部队很快提干了，两年过后，他请假回来探亲，他还很爱她。就是这时候，她又怀孕了。
他很想她能给他生个儿子，她也很想给他生个儿子。她去找人算命，看是个儿子还是个女儿。算命的说，是个儿子难养，是个女儿好养些。又给她出主意，要她去偷别人的牛鼻子笼头，她就割断了别人的牛鼻绳子……又说，过年的时候，要她去“偷青”，就是偷别人的菜，要别人骂她。她就会生个儿子，也好养。
大队学校种的菜，她去偷了4棵，又被别人看见了，她丢下菜，给别人说了实情，也就没有怎样她。没想到算命的真害人，就是这事却给她惹来了大祸，她的二小叔子给她丈夫写信去，说她不守妇道。她的丈夫信以为真，写信回来骂她，她跳到黄河也说不清道不明了。
她生了，又生了一个女儿。她写信告诉丈夫，丈夫还不相信。丈夫就要自己的战友探亲回来的机会，探听她究竟生的儿子还是女儿。探得的结果她又生的是个女儿，就照她丈夫的说，生的是个儿子了就不和她离婚，是个女儿就一定要和她离婚。这是听见的人告诉她的。
她丈夫不但写信辱骂她，而且还说，她生的第二个女儿不是他的。丈夫要跟她离婚，她就是不离。公公婆婆和她分了家。只分给了她一升麦子。她带着孩子，非常艰难的度日，二小叔子还说她不孝敬公婆，做好吃的，不给公婆吃了……
俗话说，夫妻吵架是常有的事，尽管感情有了裂缝，但还没有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在探亲假的时间里，他又回来了，虽有些别别扭扭的，但毕竟还是夫妻。当然，他还期盼她能给他生个儿子。这次，她又怀孕了，写信告诉他说，凭感觉，这次会生个儿子…她和丈夫都极为高兴。
可是计生政策，不许她生第三胎。开会的时候，上级一再强调，干部、党员要带头遵行计划生育政策。她是党员，又是生产队妇女队长。在怀孕七个月的时候，被强行隐产了，的确是一个儿子，不过，死了，被针打死了。
面对残酷的事实，她痛苦，痛哭，悲伤都无济于事。她把这一不幸的事告诉了他，他很无奈……他也对她彻底绝望了。
从此，丈夫也不给她写信了，也不寄钱了，也不回来了。她独自带着两个孩子，日子的艰难是可想而知的。她背着孩子上地干活，她难过的无处诉苦，生活艰难，日子不好过，简直是内忧外患！心焦心乱，迷迷糊糊，有时间东西南北都不知道，有时候，出去了简直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有一天，她在家里倒在地上昏死过去了。她四五岁的大女儿，趴在她身上哇哇大哭，哭了很久，慢慢儿的，她才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娘家的老父亲和弟弟妹妹知道了，把她接回娘家，调养了一段时间，她的身体才恢复了过来。为了两个女儿，她要好好的活着。
她的丈夫还是写信说要和他离婚，并且辱骂他。她总是回信说不离，并且也骂他。这时，他在部队已经升到连指导员了。
有一次他回来了，住在他父母那边儿，她并不知道。半夜三更的时候，他突然间叫开门。她非常的高兴，忙到厨房去跟他做一碗鸡蛋面条，他不吃。只和她吵架，要跟她离婚，辱骂她说，你不愿意离婚，你也是活受寡。你没儿子，老了也是个孤老婆婆……她说，我有女儿，不为孤……他和她骂了架，又到他父母那边去了。
有天晚上半夜间，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来强行把她的门推开了。她大声呼喊，惊动了不少相邻。她想，那个男人是她丈夫安排来的，要陷害她……
还有一天晚上，她丈夫没去当兵以前的篾匠师傅，来把她叫了出去……她想，也是她丈夫安排来的，要害她。
从此她害怕了。她就把这些情况，一五一十的写成揭发信，寄到了丈夫部队。领导找他谈话，他说是她作风不正。上面就进行调查，调查的人来了，她又实话实说了一切……就此，他受了处分，指导员掉了，被下放，当了地方干部。突然他的态度转变了，说不离婚了，不过，要求她带着孩子去他那里。
她的亲人们都不赞同她去，因为西藏太远了，要是他把她暗害了，也没有人知道。还有她法院工作的表哥也不同意她去。他说他破案经历了很多这样的事……
她和他打了九年的离婚战，终于有了结果----还是离婚了。两个女儿的抚养费和给她的补偿金共计两千块钱。时间是一九八一年的春天。
她和他婚一离，他马上就和部队上好上了多年的女护士结了婚。婚后，那女人给他生了个他一心想要的儿子。
她带着两个孩子，过上了无比艰难的日子。她把两千块钱存到银行里，一分也舍不得花，存折给了老父亲保管。包产到户，没有劳动力，种地成了难事。又是山地，种种收收，都是挑挑背背。麦子黄了，她把麦子割了，背回家，铺在地坝里打。前夫的家人，把水弄到了地坝里……
当年秋天麦子种完了的时候，有个熟人到她家，叫她去城里罐头厂打工，她十二三岁的大女儿也知道。她万没有想到，那熟人是个人贩子，和外地的两个人贩子，把她卖到一千多里远的这里。当她知道他们是人贩子，要卖她，她不同意，她要回家，回家照顾两个女儿。人贩子说，你要敢回家，就把你杀了！
买她的男人，对她还不错，只是一家人把她严加看守，她哪里也不得去，就是上厕所，也有人看守着。她很挂牵两个女儿，非常想写封信回去，都不能，她写好信，想找个人帮她寄出去都难。有一次，她写好了信，找有个老乡帮忙寄一下，却被她丈夫一家人知道了，把老乡痛打了一顿，冤枉老乡挑拨她了……
她被人贩子拐卖了的事，惊动了她娘家的大队公社，公社干部批评大队干部，没有做好管理工作，党员就被人贩子拐卖了，是耻辱。公安调查，问她大女儿，她大女儿说，是那个熟人叫她妈打工去了……公安局顺腾摸瓜，把人贩子都抓住罚办了。
她像被管制的犯人一样，四五年里，孩子都生了两三个，也没有一点自由，天天晚上都不吃饭，睡在床上偷偷地哭泣。三个都是女儿，因为计划生育，第二的女儿送给别人了。第三的个女儿才五六个月的时候，有一天，她趁机跑了，跑回老家看她那两个魂牵梦绕日思夜想的女儿。
她被人贩子骗走后，她前夫的两个兄弟，就跑到她娘家，把那两千块钱从她老父亲那里要走了，说拿去养两个女儿。不到一年，大女儿就被前夫叫到单位了，成了商品户口，小女儿被他们养着。
四五年不见，小女儿长高了。母女相见，是既陌生又熟悉，又亲热。她不想来这里了，她想带着小女儿好好过，可是这里的两个女儿更小，丈夫写信去要她回来，说两个孩子离开她。她不回来，丈夫就亲自去那里，才把她接回来了。她很难过，那里女儿舍不了，这里孩子也丢不下。她前夫的家人们还不要她来这里，在车站都安排的人拦截她。她和丈夫悄悄走一百来里小路，到别的县的车站，乘车才回来了。
二年后，她生了个儿子，尽管罚了不少款，她都高兴万分！因为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因为她没能给前夫生个儿子，就被前夫甩了，使她的人生发生了改变，极其的艰难曲折。也就是这时候，她十六七岁的小女儿，想来找她，在达县火车站，被人骗去了，跟人结了婚。这是她很难过的事，觉得对不起小女儿。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她儿子十二岁那年的年二十九晚上，丈夫突然得脑溢血，医治无效去世了。她感到天塌了，日子没法过了，三个孩子都还未成人，
日子没法过也得过，每天都得继续。她最无助的时候，她本家一个信主的婶子，喊她去信耶稣。她去了，信了，伤痛的心得到了安慰，心灵有了依靠。
种地，收割，虽然十分艰难，但一年一年也慢慢过来了。
十年后，三个孩子都相继结婚成了家，有了孩子。如今，外孙子外孙女都长大成人了，孙子也十来岁了，孙女也七八岁了。她在家带着孙子孙女上学，儿子儿媳妇在外打工，儿子还在县城里买了一套房子。
她说，前夫的儿子，第一次结了婚，没有生孩子，就离了婚，第二结婚了，好不容易生了女儿。前夫的女人去年死了，今年他就娶了他死去妻子的妹妹。
她说，她以前一直都没有给小女儿说，她爸说她不是他的，怕她心里不得劲。前二年给她说了，她还是有些不好受。她对亲人们说，我要和他去作亲子鉴定，我要是他的了，他掏鉴定费，我要不是他的了，我掏鉴定费。有人劝她说，他都老了，他也不会去，就去了，鉴定你是他的亲女儿，他死了，你还有责任给他买棺材……
她说起曾经和前夫的痛苦往事，还流下了心酸的泪。我劝她不要难受了，过去的事就要它过去。她说，以前，一想起心都是疼的。从信了主后，心里好受多了。人生一辈子真不容易，酸甜苦辣都要过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