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月下竹清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我的启蒙老师就是如春雨般无声地催绽了我心中知识的花朵;如蜡烛般点亮了我心中的启明灯;如灯塔般指引着我前进的方向,让我能够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找寻属于自己的诗和远方。我的我的启蒙老师是我小学三年级的班主任。一二年级的时候,我是在村里的小学读书,虽说是在村里,但还要走一两里弯弯曲曲的下坡山间小路,因为我们的寨子住在半坡,俗称半坡寨。
我读一年级的时候二哥读二年级,阿妈就叫二哥每天带着我去读书,走山间小路也有照应。可二哥非常调皮,上学走到半路就叫我和几个小伙伴逃学,晴天的时候逃学去山上找板栗、八月瓜,雨天的时候就逃学去树林处找蘑菇、到田边找鱼、抓泥鳅。有一次还叫我把书包往田里扔,然后又叫我跳进田里,接着就送我回家,到家了跟阿妈谎称我不小心掉进田里,他送我回来,又顺理成章地逃了一天学。那时候村里的老师也不怎么管,渐渐地我也习惯了逃学的日子,觉得逃学很好玩。直到我读三年级,那时候才从村小去乡里的中心完小读书,四年级的二哥也住校了,从此便结束了我的逃学生活,也正因为遇到我们三年级的班主任老师,我的学习生活才步入了正轨。
我的班主任老师是一个老老师,大概五十岁的样子,喜欢扎着一个马尾,前面留着一排刘海,黑色的头发中隐藏了几根银发,脸圆圆的,短小精悍,看起来很有精神。上她的第一节课,她就叫我回答问题,“成海,你来帮我数数这篇课文有多少个自然段”,我数着数着数了很久,便自信满满地说道“老师,有四十三个自然段”,听到我的回答,同学们都齐刷刷地看着我,天真的眼里露出惊讶、异样的眼光,她也很惊讶,但她很快就调整过来了。那时候我心情很低落,好像在同学们的眼里我就是异类,我无地自容,十分尴尬。
她先对我微笑了一下,慢慢地走到我的桌旁,俯下身在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可以跟老师讲讲你是怎么数的吗?”我便一个句子一个句子地数给她看,旁边的同学看到我这样数,便止不住哈哈大笑,她则是给了那个同学一个严厉的眼神,那同学便停止嘲笑,她轻声细语地在我耳旁跟我说“你数的这个是句子,不是自然段,自然段是从前面空两个空格子开始数,在遇到下面空两个空格子的前一个句子为结尾”,然后她带我数了前三个自然段,叫我继续数下面的自然段,最后我终于数对了,她就跟全班同学说“成海回答的对吗”?同学们都异口同声地回答“对了”,“那是不是应该有掌声呀?”她说道。同学们又齐刷刷地鼓起了掌,这是第一次看到别人为我鼓掌,低落的心情变得开心、喜悦及兴奋,我也第一次感受到学习带来的快乐。在读拼音的时候我有很多的拼音都不会,因为一二年级就没有认真学过,所以她就叫我去她办公室,或者她住的那个土砖房里耐心的指导我,还不时会拿一些水果给我吃。她跟我说道“你的基础比较差,但不要就此灰心丧气,以后你要多用功,多花时间补好基础,同时也不要急功近利,急于求成,要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的做好。学习和做人做事都是一样,都要用心,都要努力,只有下苦功夫,才能学得真本领。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找我”。
在以后的学习中遇到不懂的,我经常去找她,她也都会细心给我讲解。后来每次阿爸到学校来开家长会或者领助学金,她都会当着阿爸面表扬我,跟阿爸说我很努力学习,也很懂事,我内心乐开了花。记得也是三年级那年的冬天,天下着鹅毛大雪,就在那个寒冷的冬天,奶奶去世了,在上山前一天,我和班主任请一天假,想送奶奶最后一程。在上山的那一天,天蒙蒙亮就从家里出发了,天虽然刚开亮,但是积雪反射的亮度却很清晰。在路上我一不小心脚陷进雪里,雪淹没了我的膝盖,积雪掉进了我的鞋里,当时并没有发觉。等送好了奶奶回到家已经是九点多,我随便吃了两口饭,就急匆匆地赶去上学。在上学的路上我才发现我的鞋子湿了,如果再折返回去换鞋,那么上午的课就一节也赶不上了,就毅然决然地继续跑去上学。我在厚厚的积雪的马路上跑着,只听见踩着积雪发出“嗖,嗖,嗖”的声音跟在后面。
到了教室门前,看见班主任在台上娓娓讲课。“报告”我瑟瑟地叫道,喘着粗气,雾气从我嘴里大口大口地呼出,汗的热气也从我的头上冒起,像是刚出笼的黑馒头,脚也感觉很闷热,像是刚泡过热水脚一样。她一脸惊讶地看着我说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请假了吗?”便迅速叫我到座位上。过了会儿,汗水消失了,脚便觉得有点冷,弯下腰一摸鞋子,已经完全湿透了,我边听课边用脚轻声跺地,不时抖动着身体,想着这样可以暖和些,她看见我在不停的颤抖和跺脚,好像知道我冷了,拿着课本边读边慢慢走到我旁边,眼神迅速从课本移到地上,扫了一下我的鞋子,然后又背着身走了。我当时也没太在意,因为她经常这样走到学生旁边。
过来会儿下课了,她就叫我到她的房间,拿了一双厚厚的毛袜和一双崭新的棉鞋叫我穿试试。“这鞋子是我给我儿子做的,他和你差不多大,现在在他阿爸那边读书,我还没来得及送过去,恰好看到你鞋子湿了,你先穿上,以后上课你就穿着这双鞋,这也是老师给爱学习的你的奖励”。我奋力婉拒,但还是拗不过她,她边脱下我拿湿漉漉的鞋和袜子,用毛巾把我脚擦干,然后地上新鞋和袜子给我。说来也是巧了,我穿起来不大不小刚合适,此时脚终于开始暖和了,心里也特别开心。到了放学的时候她对全班说道“半坡的四个学生今天就只有成海一个人来,是不是都掉雪坑里爬不上来了”,我才发现我们寨子只有我一个人来,原来其他的伙伴都在寨子里吃席逃学没来。到了期末考试,我的成绩虽然突飞猛进,但是离获奖还有一段距离,但排名还是有些靠后,学校没有设定奖项及奖状。于是她就设置了一个进步奖,自己掏钱,给学习进步大的学生发奖品。我记得那是一本笔记本,硬壳纸包装的封面,上面还有美丽圆形花纹,光照下闪闪反光。翻开记事本的第一页,就看见她写的两个大大的“奖品”的字样,虽然没有奖状,但我心里还是无比开心,因为这是我第一次获奖。我把记事本揣在怀里,兴高采烈地一路小跑回家,到了家里已经是满头大汗了。我迅速跑到阿妈前面神秘兮兮地指着我的怀里叫阿妈猜是什么东西。
阿妈一边用手擦去我额头上的汗一边说应该是吃的。我轻轻拉开拉链,小心翼翼地拿出记事本递给阿妈。阿妈打开记事本,看到那两个字非常开心,立马将我抱起。阿妈读书虽然少,只读完了小学二年级,但是那两个字她是认得的。后来婶婶来我们家玩,她还会很自豪地跟婶婶说我拿奖的事。有一次我们学校收到了给贫困山区学生物资援助,有很多各式各样的衣服,她心细地给班里的每个学生选衣服,让他们试穿,穿合适了就给他们。她也给我选了一件,那是一件带粉白格子相间的衬衫,我穿上后稍有些长,但是很好看,她便把这件衬衫给我看。我穿着衬衫回家给阿妈看,阿妈夸着衬衫好看,还说老师的眼光真好,渐渐地我和班主任接下了深厚的情谊。在班主任的谆谆教导和潜移默化的影响,我的成绩开始冲到了班级前十,又从前十冲到了前五,最后以班级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县里的初中。上了初中后回小学母校的机会就很少了,好像只看过她两次,看到她那和蔼可亲的样子,是那么的亲切温馨。第三次去母校看她,她已经不在学校了,听隔壁的老师说她退休后就搬回老家了。我本想着去看望她,但是那时候交通不便,我读书时间又紧张,只得就此作罢,想着等以后有出息了再去看望她。
去年在赶集的集市上遇到了一个和她一起教书的老老师,便询问起她现在生活的怎么样,那个老老师说她去世了,前年就去世了。我心如刀绞,泪水润湿了我的眼眶。本以为能够来日方长,却没想到会天地各一方,生死两茫茫。今年五一假期,我回到了老家,回到了小学母校,学校大门换了位置,操场翻新了一遍,她住的那土砖房也拆了,捡起了崭新的食堂,唯有那栋教学楼,还能艰难的屹立在那里,只有它还保存着些许记忆。走进教室,里面空无一人,座椅摆放整整齐齐,突然上课铃声响了,我静静地坐在最后一排,仿佛回到了儿时学生时代,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在讲台上娓娓讲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