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青《灭籍记》:无法消失的一张纸
2018-07-15 00:45 编辑:米南松
范小青新作《灭籍记》讲述了吴正好寻找父亲的亲生父母的故事,最终引出一段特殊的历史以及叶兰乡、郑见桃、郑永梅等一系列人物在这段历史中的离奇境遇。故事的真正主角其实是一种叫做“籍”的东西。籍只是一张简单的纸,但却是一种契约、一种身份的证明、一种主体自我的确认,更是一种象征、一张无形的命运之网,无论是送孩子时立下的契约和身份的证明,还是房籍、户籍、个人档案都是如此。小说围绕“籍”展开,有三重叙述视角,讲述三段故事,最终回到“身份”这一根本问题上来。
在第一部分,叙述者吴正好是一个假子真孙,似乎为了老宅房籍,又似乎为了别的什么,开始寻找父亲的亲生父亲,一步步找寻线索,线索一步步断裂,最终一无所获,而事情的真相,却在后面部分通过另外的叙述者揭示出来。第二部分回到历史,叙述者是已经是叶兰乡这一身份的郑见桃。该部分讲述郑见桃如何丢失身份最终又变成叶兰乡的故事,为了生存,不断盗用他人身份,直至成为叶兰乡这一身份。郑见桃身份的丢失是源于叶兰乡处于自保目的的检举揭发,最终却又让她成为了自己。这种身份的错位与此前小说《桂香街》中林又红与蒋主任的重叠异曲同工,林又红从开始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蒋主任到一步步扮演了蒋主任的角色甚至最终完成了自我认同,显示出了身份的奇妙旅行。
范小青小说很多的故事和细节在之前的作品中都有出现,但是她与一般的作者简单的自我重复不同,而是完成了自我的超越。小说既写现实也写历史,既写世俗也写灵魂,既轻松又沉重,既荒诞又真实。吴正好寻找房籍是源于老宅即将拆迁,怕引起遗产纠纷而选择斩断一切可能,而这件事似乎又有女友和她母亲一步步的催化,这是现实中常有的事情,但在叙述中完全走向另外一种意义的找寻。同时小说暗示了人生的多种偶然性,比如吴正好的寻找之旅就是开始于偶然,他并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什么寻找。又比如郑见桃很意外地拿到自己档案又很偶然地丢失,以至于自己此后无身份的遭遇。对偶然的强调导致了书写现实与历史的时候呈现出一种荒诞感。
荒诞性书写使得小说深意无限,如活生生的人需要一纸身份证明自己的存在,而一个不存在的人却一直依靠身份活在世间。再如对历史的书写,叶兰乡将亲骨肉送走是为了参战立功,是一种宏大的家国情怀,而结果是战争并未打起来,但即便是这样的人,却一辈子活在“特务”身份之中,而为了摆脱这一身份,既要揭发亲人,又要虚构一个并不存在的孩子。作者对待历史的态度与一般的宏大历史观并不相同,而是一种个体反思与怀疑的态度,这通过她描述的人们对郑永梅的记忆表现出来,关于并不存在的郑永梅,有那么多人却有着关于他不同的记忆,历史又何尝不是如此?
身份问题其实是一个哲学问题,寻找身份确定自我主体性的过程极其复杂漫长,身份并不是一个冰冷的物件或抽象的概念,而是时时处处影响人的一生。身份主题在范小青的小说中一直都是一个关键概念,这种身份的反复追问与确认,是一种主体性的自觉,伴随着身份问题的是“我是谁”的哲学迷思。灭籍不是消除籍,而是寻找被毁灭的籍,究竟什么才能真正代表自我,确认自我,是一张纸,一张籍,还是别的什么?范小青新作留下的疑问值得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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