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君:最佳情人

2018-11-26 14:11 编辑:束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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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是你的最佳情人?

  对于男人来说,也许是初恋。

  但对于姑娘来说,最佳情人其实是上辈子那个。

  我的好朋友吴豌豆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拥有一个完美的情人,自己的老爹,来自奇葩星球的吴爱民。

  吴豌豆的爷爷对自己的儿子有着莫大的希望,大概是希望他将来有一天成为国家主席,所以取了一个心怀天下的名字。

  吴爱民的前半辈子关心国家大事,常常为了国计民生操碎了心。生下吴豌豆之后,国事不管了,一心扑在女儿身上,从小把吴豌豆当成男孩养。

  夏天,吴豌豆骑在吴爱民脖子上遛弯,别人见吴爱民扛着个丫头,就取笑他:“生了个丫头,看把你美得。再生个儿子,你不得上天?”

  吴爱民笑得风生水起:“丫头?这不是丫头,这是个小情人儿,一个老情人儿,一个小情人儿,左拥右抱,艳福不浅,你懂个锤子把。”

  冬天,吴爱民就扛着吴豌豆进了北方的男澡堂,在吴豌豆的记忆中,对“男人的骄傲”并不陌生,虽然只有影影绰绰,但大致的轮廓她从小就知道。以至于吴豌豆长大之后穿着短裙子在地铁里遇到露阴癖的时候,还产生了莫名的亲近感,这让她想起了小时候老爸带她去男澡堂的神奇经历。

  吴爱民爱女如命。

  以至于吴豌豆的妈妈都后悔自己生了女儿。

  小时候,大冬天,吴豌豆深夜发高烧四十多度,吴爱民急了眼,跳起来穿着睡衣、踩着拖鞋就抱着吴豌豆冲了出去,到了医院,打上吊瓶才发现,自己跑丢了鞋,脚上起了泡,血肉模糊。

  小学四年级,吴豌豆写了一篇满分作文,整个语文组惊艳。

  语文老师却一口咬定:“这一定是抄的,这么小的年纪,怎么能写出这样的作文来呢?抄的,抄的。”

  吴豌豆哭得涕泪交流,跑回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吴爱民一听,怒了,杀进学校,追着语文老师围着操场跑了二十几圈,质问:“你凭什么说我女儿作文是抄的?!”

  从此没有人敢惹吴豌豆。

  吴豌豆发育得早,十四五岁已经胸意盎然,穿白衬衫扣不上扣子,永远支着帐篷。上课的时候,不得不把胸托在课桌上以减轻背部的压力,跑步的时候胸前的鸽子呼之欲出,看得男生们鼻血飞溅,常常引发交通堵塞。

  妈妈担心吴豌豆被青春期的小屁孩惦记,故意给吴豌豆买了小好几号的内衣,勒令吴豌豆把胸前的汹涌藏起来。

  吴豌豆回到学校的时候,觉得自己像是个哮喘病人,随时可能窒息。

  吴爱民得知之后,大发雷霆,骂自己的老婆坑闺女,骑上自行车,杀进了内衣店,在女服务员讶然的注视中,买了合适的尺码,又骑着自行车杀到了吴豌豆的学校。

  吴豌豆接过老爸递给自己的大红色文胸,当场就傻了眼。

  吴爱民语重心长:“不能违反自然规律,有多大就穿多大!”

  吴豌豆第一次来例假的时候,吴豌豆的妈妈不在家。

  少女吴豌豆在厕所里看着自己身上流出来的鲜血,以为马上就要死了,于是发出生平最夸张的一次少女啼叫:“救命!”

  吴爱民冲进厕所,看见倒在血泊里的女儿,不知所措。

  吴豌豆感觉自己“回光返照”,握着吴爱民的手说:“爸,你和妈妈好好过,再生一个,别为我难过。”

  吴爱民把吴豌豆抱到床上,绞尽脑汁地给吴豌豆解释这些鲜血的来源。

  “这个东西呢,通俗一点来说,叫例假,是一种雌性生物专属的保鲜手段,就好像蛇蜕皮,金蝉脱壳,灯塔水母返老还童,这是伟大的生物进化论,你已经站在了进化论的顶端你知道吗?每流一次血,你就比上个月漂亮一点,嫩一点,好看一点,长大一点。女人要变得更好看,就要受点苦,understand?”

  吴豌豆恍然大悟,每个月等着盼着自己流血,每次痛经痛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就安慰自己,保鲜,保鲜,我要变得更好看!

  吴豌豆被吴爱民调教得风情万种,走在校园里,见到她的男孩都会像中了邪一样,奔回宿舍,蒙上被子,闷头大喊,我操!我今天遇上一个彩虹般的小妞啊!

  吴豌豆高一下半年,早恋了。

  有两个不同班级的男生为了吴豌豆大打出手,一个鼻梁骨骨折,另一个掉了三颗门牙。

  吴豌豆选择了打输的那个,理由是,他明知道自己打不过却还要打,这就说明他是真喜欢我。

  妈妈去开家长会,被班主任如临大敌地告知:“你女儿早恋了!痛心啊!她学习那么好,怎么能早恋呢?!”

  妈妈气坏了,回到家召集七大姑八大姨,批斗吴豌豆。

  吴豌豆低着头,一言不发。

  吴爱民抽了两口烟,吐出两个烟圈,不容置疑地下了结论:“该恋爱恋爱,这是自然规律,人不能违反自然规律。”

  七大姑八大姨都惊呆了。

  吴豌豆跳起来,亲了吴爱民一口。

  吴豌豆顺利地和那个男孩谈起了恋爱,高二文理分科,两个人被分到了不同的班级。

  吴豌豆闷闷不乐,跟级部主任提出要转到男孩班里。

  级部主任对于早恋的中学生深恶痛绝,号称早恋杀手,放出话来:“想让我开绿灯,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吴豌豆只好回家跟吴爱民哭诉,吴爱民想了想,半夜半路堵住了级部主任,拉着级部主任喝酒,自己和级部主任一起喝到了桌子底下。

  第二天,级部主任同意了吴豌豆的转班请求。

  后来,男生顶不住家里的压力,主动提出了分手。

  吴豌豆哭着跑回家,直接冲进卧室。

  卧室里,吴爱民正在和吴豌豆的妈妈进行激烈的室内运动,吴豌豆看呆了,僵在门口,扶着门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吴爱民从容地穿好衣服,跟女儿深谈了两个小时,让女儿明白,她正是在这种令人战栗的高~潮中降生的,所以没有什么好害羞的。

  然后,吴爱民给吴豌豆讲述了自己的感情史,讲述了那些让吴爱民死去活来的女孩。

  当年有个供销部的售货员,为了吴爱民还跳过井,磕破了脑袋,至今脑门上还留着疤。

  后来,吴爱民一怒之下,自己雇了辆车,拉了一车土,把那口井给填了,史称“爱民填井。”

  吴豌豆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老爹,忘记了失恋的伤痛,开始对吴爱民的感情史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得空就拉着吴爱民逼问。

  为了防止老婆听到,吴爱民只好偷偷地跟自己的女儿一起回忆,那些年轻时候在吴爱民生命里进进出出、走来走去的姑娘们。

  吴豌豆惊叹:“老爸,你真够风流的啊!简直就是段正淳!”

  吴爱民傲然地摇了摇头:“段正淳不地道,我其实是楚留香,只留情不留别的。”

  吴爱民转身走进阳光里的时候,吴豌豆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吴豌豆十九岁生日的时候,吴爱民送给她一双特别漂亮的高跟鞋,告诉吴豌豆:“人生就像是很多双高跟鞋,你想穿哪一双上街,你觉得哪一双最合脚,这些只有你自己真正穿过才知道。”

  吴豌豆高考没考好,很低落,天天待在家里,不出门。

  吴爱民就给吴豌豆报了驾校。

  吴豌豆撞坏了三次倒桩,半坡起步的时候车子下溜,一屁股撞在垃圾桶上,垃圾桶飞出去三十多米,砸在了一辆经过的警车上,最终在两次路考忘记拉手刹之后,终于顺利拿到了驾照。

  拿到驾照的当天,吴爱民开着面包车,面包车上满是吴豌豆的行礼,停在了吴豌豆面前。

  吴豌豆不明所以:“这是要去哪?”

  吴爱民一扭头:“上车。”

  吴豌豆又被拉回学校,一路上了,吴爱民循环播放《从头再来》。

  吴豌豆在高三二十七班开始了复读生涯。

  第二次高考,成绩提高了几十分,终于有大学上了。

  吴爱民开车送吴豌豆去学校,整理好吴豌豆的床铺,告诉吴豌豆:“大学就是学习和恋爱的,恋爱比学习还重要。”

  大学里,吴豌豆谈了两场恋爱,大致弄明白了爱情是什么,男人是什么。

  最后一场恋爱随着毕业临近而结束。

  大学毕业之后,吴豌豆在吴爱民的支持下,只身去了北京。

  吴豌豆的妈妈激烈反对,坚持认为一个女孩子不应该跑那么远的地方。

  吴爱民却说:“女儿有自己的人生,就算她去洗碗,去给傻逼织毛衣,我们也应该支持,这些都是女孩成长的必经之路。”

  为此,吴爱民和老婆大大小小吵了好几次,最终吴爱民还是亲自送吴豌豆北上。

  吴豌豆在北京的合租房里认识了展越。

  一个早上,吴豌豆和展越在厕所里相遇,为了争夺马桶的使用权,两个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最终以吴豌豆一屁股坐进了马桶里结束了纷争。注意,是坐了进去。

  展越七手八脚地把吴豌豆捞出来,吴豌豆汁水淋漓地跳起来,给了展越一个巴掌,声音响亮。

  吴豌豆一次吃了地沟油,深夜急痛攻心,滚落在地上,呻吟得像是要生孩子。

  吴豌豆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展越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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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越穿着睡衣踹门进来,看着倒在地上的吴豌豆,急了眼。

  抱起吴豌豆冲下去打车,一路上猛捏吴豌豆的虎口,非说这样能止疼。

  吴豌豆疼得人事不省,恍惚之间,好像回到小时候,觉得展越看起来像自己的老爹。

  急诊,验了血,吊上盐水。

  吴豌豆又想上厕所。

  展越扶着吴豌豆走到女厕所门口,吴豌豆坚持要自己进去。

  展越在外面等,结果吴豌豆一只手提裤子的时候,因为虚弱,脚下一软,再一次坐进了坑里……

  展越听见吴豌豆在里面惨叫,咬着牙冲进去的时候,目睹了吴豌豆这辈子都不想被人看到的一幕。

  展越再一次七手八脚地捞起吴豌豆,这一次吴豌豆没有力气打展越,整个人像只考拉一样软塌塌地挂在展越脖子上。

  吴豌豆的肠胃因为这次食物中毒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她不敢跟吴爱民说,展越就在网上找食谱,说是食疗,天天给吴豌豆熬小米粥,吃生花生米。

  两个月之后,一个下雨的晚上,展越捧着一只萤火虫,黑灯瞎火地摸进了吴豌豆的房间,腆着脸,刚要说话,被吴豌豆冲着面门给了一脚。展越只觉得鼻子里一阵翻江倒海,鼻血激射而出。

  看着展越流着鼻血,捧着萤火虫,一脸委屈的样子,吴豌豆笑了。

  当天晚上,展越就睡在了吴豌豆的房间,萤火虫在瓶子里飞来飞去,吴豌豆在展越身上飞来飞去。

  在那个被进入的瞬间,吴豌豆莫名其妙地想到吴爱民,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吴豌豆打电话告诉吴爱民自己谈恋爱了,这一次,吴爱民没有作声,吴豌豆听到吴爱民的叹息里有一点苍老。

  一切都美好极了。

  直到几次基于安全期的冒险之后,吴豌豆发现自己的“保鲜手段”没有如期到来。

  吴豌豆生平第一次去药店买了验孕棒,颤颤巍巍地试验,在最后一根用完之前,吴豌豆得到了结果。

  吴豌豆拿着验孕棒给展越看,展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挣扎,让吴豌豆不要拿这种事开玩笑。

  吴豌豆突然有些愤怒,他拉着展越去了妇科医院,做了更全面的检查。

  看到检验报告的时候,展越说不出话来了,一向要强的吴豌豆也没有了主意。

  “喜当爷爷”的吴爱民此时还在公园里跟一帮老头争论国际反恐局势。

  出租屋里,吴豌豆严肃地提出要结婚。

  展越吓坏了,他沉默到不能再沉默才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在哪结?拿什么结?出租屋里吗?拿父母的钱吗?生了孩子怎么办?谁照顾?你妈还是我妈?”

  吴豌豆也沉默了。

  当天晚上,展越跑出去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倒在吴豌豆身边睡着了。

  吴豌豆一夜未眠,听着展越的呼噜声,第一次感觉到男人是这么不可靠,她现在想要的无非是一句“放心吧,有我呢。”

  一大早,吴豌豆只身一人去医院的时候,风刮得很猛,吴豌豆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在医院门口摸着自己的肚子走来走去,最终还是拨通了吴爱民的电话。

  吴爱民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吴豌豆面前,吴豌豆不敢哭,不敢出声,也不敢上去抱她抱了无数次的老爸。

  而展越在得知吴爱民要来,早早地躲了出去。

  吴豌豆僵在原地,一声不吭。

  吴爱民看了看自己的女儿:“还没吃饭吧,我给你下碗面条。”

  吴豌豆终于忍不住了,扑倒吴爱民怀里,嚎啕大哭。

  吴爱民像小时候一样拍着她的后脑勺:“哭什么,还有你爹。”

  晚上,展越偷偷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发现吴爱民黑着灯坐在那里抽烟。

  展越吓得腿都软了。

  吴爱民看着展越,问了一句:“你是个男人吗?”

  展越犹豫了一会儿,说:“我是。”

  吴爱民点点头,又问:“你想娶我女儿吗?”

  展越这次没有犹豫,说:“想。可是……”

  吴爱民打断展越的话:“想就行,没什么可是。”

  吴爱民连夜离开北京,再一次回来地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当着展越的面,吴爱民把一张卡给了吴豌豆,说:“卡里还有点钱,结婚用的。房子我看好了,付首付,剩下的靠你们自己了。”

  吴豌豆惊呆了:“爸你哪来那么多钱?”

  吴爱民傲然一笑:“笑话!你以为你爸这辈子没挣下家产吗?”

  婚礼办得简单温馨,看得出来,吴爱民已经尽了全力张罗。

  台上,吴爱民的第一句话就惹出了吴豌豆的眼泪:“原本我没想这么早嫁女儿的。女儿出生那一天是她妈的受难日,出嫁这一天就是她爹的受难日。”

  吴豌豆没有去度蜜月,偷偷地回家,结果惊讶地发现家里的家具都已经搬空了。

  吴豌豆疯了一样地敲响了邻居的房门,邻居告诉吴豌豆:“你爸把房子卖了,你不知道?”

  吴豌豆这才明白买房子的钱是哪来的。

  吴豌豆赶到农村老家的时候,天快黑了。

  老家破旧的祖宅前,吴爱民正指挥着几个建筑工人修缮屋顶。

  吴豌豆看着吴爱民前前后后地忙碌,努力忍住哭声,脑海里只剩下一个简单的字,她喊了出来:“爸!”

  吴爱民回过头,看着自己小腹隆起的女儿,笑了。

  吴爱民领着吴豌豆在老宅子里转悠,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自己的规划。

  “这块地我打算种花,袁隆平不是弄了杂交水稻吗?我打算主攻杂交花卉。”

  “屋顶上我安个太阳能,绿色循环动力。”

  “我包了几亩地,种菜,种五谷杂粮,你爷爷一辈子是农民,我早就想回家种地,过田园生活了。”

  吴爱民说起自己的规划,很是得意。

  吴豌豆的眼泪就像是正在下雨的天空,止不住了。

  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个男人会为了自己,放弃已经习惯的城市生活,回到阔别多年的农村老家种菜种五谷杂粮呢?

  吴豌豆生孩子那天,吴爱民比展越还要着急地走来走去。

  婴儿的第一声啼哭传出来的时候,吴爱民哭了,恍惚之间,他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他焦急地站在产房外,里面吴豌豆她妈还在引吭高歌,而吴豌豆刚刚从子宫里探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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