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林格的房子,艺术家的隐居之所
2019-05-05 06:31 编辑:龚夏青
今年6月,在发表了一篇关于加斯·威廉斯(Garth Williams)的文章后不久,我收到了另一位威廉姆斯的崇拜者——儿童书籍插画师、纽约漫画家哈利·布利斯的来信。此前我们从未见过面。“萨拉,如果你要到福蒙特州伯灵顿,欢迎顺道来我家看看这些年我收集的所有加斯·威廉斯的原作,”他写到。“所有这些令人激动的画作都是为《夏洛的网》而作(26张,铅笔和钢笔画,品相完好),是收藏的极品。”他附上一幅可爱的钢笔画图画,画的上面威尔伯走过一道篱笆,一只老绵羊瞪着他。我乐了。几周后,我知道自己将在7月4日之后到新英格兰逛逛,于是我写信给布利斯说我希望去拜访他。
“太好了!我就在这儿,”他写道。“我刚买下了J.D.塞林格”在新罕布什尔康沃尔的家,离伯灵顿大概一个半小时的路程,那件艺术品就在那儿(现在是我的工作室),我在那里待半个星期。如果你想看伯灵顿或康沃尔的艺术,请告诉我。这个消息令人吃惊。我告诉他我很想去康沃尔,两周后我就去了。
康沃尔位于康尼狄格河畔,新罕布什尔州的西部边界,人口不足2000。大约在20世纪初,这里是康沃尔艺术群体所在地,由雕塑家奥古斯都·圣-高登(Augustus Saint-Gaudens)创建,他以老麦迪逊广场花园(Madison Square Garden)上的戴安娜青铜雕塑闻名。他的谢尔曼纪念碑(Sherman Memorial)在中央公园的东南角闪闪发光,他的彼得·库珀纪念碑(Peter Cooper monument)坚定地竖立在库珀联盟学院(Cooper Union)外。在康沃尔,圣-高登住在一座雄伟的山顶上富丽堂皇的房子里,周围遍布艺术家工作室、花园和几英亩的森林。马克斯菲尔德·帕里什(Maxfield Parrish)和其他几十位艺术家和知名人士——包括伊莎多拉·邓肯(Isadora Duncan)、伍德罗·威尔逊(Woodrow Wilson)、麦克斯韦尔·帕金斯( Maxwell Perkins),海明威与菲茨杰拉德的编辑,还有一些其他人——都曾在这里待过。这是一个丘陵地带,可以俯瞰阿斯卡特尼山(Mt. Ascutney)的景色,会让你心中充满渴望,决心改善自己,或者至少改善你的工作。
塞林格住在康沃尔两所不同的房子里。1953年,在出版《麦田里的守望者》(The Catcher in the Rye)两年后,他从曼哈顿搬到了布利斯现在所有的房子里。那一年,他发表了《九故事》,其中有七篇发表在《纽约客》上。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他和克莱尔·道格拉斯结婚,并生育了两个孩子,玛格丽特和马特。他先是在《纽约客》上发表了短篇小说《弗兰妮》、《抬高房梁》、《木匠》、《祖伊》和《西摩:小传》。1965年,《哈普沃兹16,1924》刊登在《纽约客》上。在那之后,他停止了出版。1967年,他和卡莱尔离婚,他搬到附近的另一所房子里,一直到去世。1983年,克莱尔把她的房子卖给了一对夫妇,房子一直为这对夫妇所有,直到布利斯买下它。塞林格对这对夫妇非常友好;他的遗孀科琳对布利斯也很友好。
当我开车去拜访哈利时,我路过圣-高登家,驶入一条泥土和石子铺就的乡间小路,蜿蜒爬上了绵延山脉中的一座小山。房子坚固得让人吃惊:像谷仓一样的车库,谷仓一样的房间,树林、草地,令人愉快而艰苦的田园生活。当我把车停在车道上,走上楼梯到一扇侧门时,我觉得自己像一个闯入者;然后哈利出现了,看上去他很高兴。他比52岁看起来要年轻。那是一个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的一天,他在房子里欢迎我的到来。
我对塞林格的喜爱几乎延伸到他所有的作品中,而几乎没有任何与之相关的东西。我不看那些纪录片和那些披露一切的讲述;我喜欢他死后《纽约客》上的文章和回忆。我从未想过要去他家。在这里,和哈利·布鲁斯一起,这一切让人难以理解。
房子前部分的小客厅有点暗,明亮的光纤从几扇窗户中照进来。这种感觉很熟悉,有一种摆放了几十年小摆件的房子的味道。客厅后面连着的小厨房里有浮雕版画,我记得我祖母厨房里的就是这样。(两块大砖,两块轻又小的侧砖,如此重复)。盛满蓝莓的碗里有一圈浅蓝色的中世纪集合图案,我从我外婆的厨房里见到过。厨房的柜台上放着一些漫画人物的小雕像——查理·布朗(Charlie Brown)和其他人物,这些是属于布利斯的,他是一位狂热的收藏爱好者,他有很多小玩意。(“如果你能买到弹钢琴的施罗德,那就值1000美元,”他后来告诉我。“如果你能得到莱勒斯拿着他的那条毛巾,那就像鉴宝节目。莱勒斯是动漫人物史努比的朋友,编者注)
总的来说,这幢房子给人的感觉就是像祖父母的房子里住着一个古怪而多愁善感的年轻人。“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意识到这一点——我是一名看护者,”布利斯这周告诉我。“这是我性格的一部分。我喜欢照看和保存东西。”
房子有浅色的墙壁,深色的木头、横梁、倾斜的天花板、舒适的小角落。楼上有一件小房间,里面有一张嵌壁式长椅,是奥古斯都的孙女卡洛塔·圣-高登斯曾经住过的乡村小屋的一部分。塞林格从她那里买下这所房子,并有所扩建。在一条短短的走廊里,挂着加斯·威廉斯为威尔伯画的插画。(昨天,我重读了有插画的那部分内文,看到威尔伯在哭,因为那只老羊发牢骚,说他就要被宰了——猪就是这样。在哈利的家中,威尔伯和其他任何可爱的角色都不会有这样的命运。)
我们下了楼,到了地下室,那里有一条长长的通道,从房子和背后的楼梯一直到双层车库:塞林格通过一条通道把它们连接起来。他可以在房子和车库上的一个单间公寓里来回走动,而不被外面看到。2013年,大卫·丹比在他对纪录片《塞林格》尖刻地谈到塞林格与他的隐居:
1953年,也就是《麦田里的守望者》取得巨大成功的两年后,塞林格,一个极易引起尴尬与嘲笑的人,隐居到新罕布什尔州的科沃尔,直到2010年去世。在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他出版了自己早期短篇小说的合集,以及发表在《纽约客》上较长作品的合集,包括《弗兰妮》和《祖伊》。但对很多人来说,他在公众场合的隐退很快就成了一种侮辱、挑衅和愤怒。那些觉得他在《麦田》中与他们直接交谈过的读者,渴望重温那种亲密感。媒体也要求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不想让他们知道的:他在那里做什么?多年来,数以百计的粉丝和年轻作家来到科沃尔朝圣,把自己投向塞林格与世隔绝的那道墙……像《生活》、《时代》和《泰晤士报》这些媒体派出摄影师和记者在寒冷、多刺的树林中蛰伏,或者在塞林格收邮件的邮局对面等上几天,只为看他一眼。
通道建得很好,宽敞,铺着地毯;车库也铺了地毯。在那里,布利斯有一箱装裱得很好的艺术品,一半从包装纸中露出来:一幅罗伯特·克拉姆(Crumb)的画,Mad杂志封面的老式三联画(“不要看这本杂志的封底”有人说),以及许多伟大艺术家的装裱漫画。我们爬上楼梯,来到一个小工作室,工作室的墙壁很白,窗户明亮,还带着一个厨房。在后面,有一间小办公室和一间有足形浴缸的浴室。布利斯说,塞林格喜欢在这里独自工作,在他第一次婚姻快结束时,他一直住在那里。布利斯一直认为,这可能是一个让年轻艺术家来使用的很好的空间。他说,他在考虑为漫画家开设一个艺术家驻地。
我们穿过后院,那里可以一览远处的树林和群山,再回到屋里,来到他自己的画室。布利斯给我看了一幅莫里斯·桑达克(Maurice Sendak)为他画的画。然后,哈,在加斯·威廉斯的其他原件中,有一叠用纸巾仔细保护起来的素描。其中有《夏洛的网》中夏洛织网的精彩而生动的画面,还有夏洛的脸的各种形状的速写——关于蜘蛛脸的有趣而奇怪的念头,在他的传记中曾有过有趣的探讨。E.B.怀特和威廉姆斯,以及他们的编辑厄休拉·诺德斯特罗姆(Ursula Nordstrom),一直努力为夏洛设计一张既不会让人害怕又不会让人产生优越感的脸。其中一幅素描让人联想到蒙娜丽莎和狮身人面像。
今天,动漫研究中心,它在佛蒙特州怀特河交汇处设立了一个为期两年的美术硕士课程,宣布接受康沃尔驻地奖学金的申请——自2017年2月起,提供一个月在塞林格工作室的站驻。一位漫画家将住在那儿,获得一小笔津贴,有权使用学校的资源,并给学生们做讲座。布利斯把一楼车库变成了一个漫画艺术画廊。他的画廊是少见的需要防滑轮胎和乐意清理除湿机的艺术场地。
几年前,布利斯获得了桑达克奖学金,这个项目始于桑达克(Sendak)生前在康涅狄格州的房产;现在它位于纽约北部的一个农场。他说:“那次经历对我产生了非常深刻的影响,让我想到,你可以去某个地方,远离一切,而与你的创作紧密接触。”“培养一个绘画小说家的想法——我太喜欢了。”
布利斯与动漫研究中心有着长期的合作,该中心由詹姆斯·斯特姆和米歇尔·奥利于2005年成立。该中心刺激了当地需要刺激的经济;它的图书馆是之前的镇邮局,以查尔斯·舒尔茨的名字命名。这所学校吸引了阿特·斯皮格曼 (Art Spiegelman), 琳达·巴里(Lynda Barry), 埃里森·贝克戴尔(Alison Bechdel), 加里·特鲁多(Garry Trudeau)和克里斯·韦尔(Chris Ware)等艺术家的到访。一个不是艺术家的当地人,他热爱漫画的儿子去年夏天在那里上了一个漫画课课程,他告诉我这个中心的存在不仅提高了当地怀特河交汇处的生活品质,而且至少提高了餐厅和咖啡馆的水平。布利斯喜欢想象康沃尔艺术群体以漫画为中心的复兴,而他为奖学金绘制的logo则唤起人们的这种想法。“你知道戴安娜,圣-高登的雕像吗?”“她手里有箭,”他说。“除了一支箭,我还放进去一支笔。”
所有人都在猜测塞林格对这一切的看法。(演员兼制片人马特·塞林格自小看漫画长大,1990年在一部时运不济的电影中饰演美国队长。)布利斯向我解释他当初为什么买下这所房子。“我想要独处,”他说。“我不想听起来像一个厌世者,但是我真的想远离人群。他已婚,而且住在伯灵顿也很舒适,但他发现在那里工作很困难。今年开春,他在社交媒体上看到一篇文章,说塞林格的房子已经上市一段时间了,还在待售。”“《抬高房梁》和《九故事》对我来说印象深刻,”他告诉我,“我一直很喜欢这几本书。我说,也不远,就开车去吧。”他约了个时间过去。“当我开车进到那里时,我就知道我想要它,”他说,“我真的这样觉得,厨房的地板是我在父母家长大时的地板一模一样。房子是分隔开的——有许多个独立的隔间和角落,吸引着我内心的那个小孩。”我想到他的Mad杂志和花生人物小雕像。“这里很温馨,这是一个舒适的房子,”他说。
他说,在康沃尔独处时工作,他的效率会高得多,当他和家人在伯灵顿时,他能更专注于当下,而不会工作太多。
我说:“你把房子隔开就像许多个小房间。”
“就像分格漫画中的小格子,”他回答道。
编者按:前不久,著名作家J.D.塞林格之子马特·塞林格应出版社之邀来到中国参加了一系列读者交流活动,有关塞林格的话题也再次引起了大家的关注,本文是关于塞林格故居的故事,原载于2016年9月8日的《纽约客》,作者萨拉·拉森(Sarah Larson),《纽约客》特约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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