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索阿 | 能梦见你是我的过人之处

更新:2018-04-05 10:5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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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无法驾驭,是因为我不能超脱现实;


  我无法拒绝,是因为无论我可以怎样做梦,


  梦醒之后还是我确切无误地留在我之所在。


  ▼


  我的灵魂被惯有的坏脾气所淹没,


  我感到疲惫,不是对工作或者休闲疲惫,


  而是对自己感到疲惫。


  ▼


  聪明人把他的生活变得单调,


  以便使最小的事都富有伟大的意义。


  ▼


  自由意味着休息、艺术成果,


  还有我生命中智慧的伸展。


  ▼


  能梦见你是我的过人之处。


  ▼


  我习惯孤独而不习惯与人相处。


  ▼


  我爱你,犹如爱落日和月色:


  我想留住那些时刻,


  然而我想占有的,只是占有的感觉。


  ▼


  如果你问我,我是否快乐,我会说,我不快乐。



佩索阿

  费尔南多-佩索阿,1888年6月13日出生于里斯本,葡萄牙诗人,拥有多重身份,还是文学评论家和哲学家,1935年11月30日,四十七岁的佩索阿因肝病恶化去世。去世前一天,他在一张小纸片上用英文写下了他的最后一句话:“我不知道明天将带来什么。”也许他已预感到,第二天带来的将是他一生中多次用诗歌描绘过的死神的拜访。


  也许在诗歌领域乃至文学史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像佩索阿那么“复杂”。在他的诗歌里,他一共为自己创造了“七十二个面具”,通过这些面具和诗歌,他抒写了灵魂中的每一个裂隙,心灵上的每一处褶皱。他的“异名者”写作名垂青史,他创造了许多“不存在的名人”,这些“名人”各有各的外形、个性、生平、思想和政治、美学以及宗教立场,而且写的诗风格也不一样。他们和佩索阿一样都是单身汉,也出版诗集。更为奇特的是这些“不存在的名人”之间还有书信往来,互相评论翻译对方的作品。其中最著名的有三位,即卡埃罗、坎波斯、雷耶斯,这三个人在佩索阿的一本诗集《我的心略大于整个宇宙》里有介绍,也有他们的诗选。其实这些诗人都是佩索阿的化身,这些风格迥异的诗都是佩索阿的作品。而巧的是,“佩索阿”在葡萄牙语里就有“个人”、“面具”的意思。他的这个名字似乎宿命地定性了他的个性、思想与写作旨趣。


  梦的废墟


  羞怯是一种高贵,不付诸行动是一种卓越,生活的无能是一种崇高。唯有单调,这种退缩,和艺术,这种轻蔑,裹着自我满足的外衣……


  我们日渐腐化的生命里释放出来的磷火至少是一盏黑暗中的明灯。唯有忧愁催人奋进,并且,唯有源自忧愁的单调,像古代英雄后人传承下来的纹章。


  我拥有各种姿态,尽管它们在我心里不留一丝痕迹,我有满腹话语,却从未说出口,我有好多梦,最终却忘记了实现。


  我是一堆建筑物的废墟,我永远只是一片废墟,而它们的建造者在施工进行到一半时,突然厌倦了思考自己的所建之物。


  让我们不忘去憎恨那些享受的人,因为他们会享受,不忘去鄙视那些快乐的人,因为我们不知道如何像他们一样快乐。这种错误的鄙视和虚弱无力的憎恨仅仅是我们的单调唯我独尊、傲慢自大的雕像——植根于粗糙而肮脏的土壤里的——一种根基,是一种郁郁寡欢的人物形象,它神秘莫测的微笑使它的脸笼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神秘光环。


  不把自己的生命交付给任何人的人才是幸福的。


  浪漫主义的病态


  当基督教精神像肆虐一夜的暴风雨席卷人们的心灵,这场浩劫造成的混乱还尚未让人感觉到。但只有在浩劫过后,它造成的实际毁损才变得明朗起来。有些人认为,这些毁损起因于基督教的背离,然而,这种背离只是揭露而非导致了它的毁损。


  同样,我们人类的灵魂遭受了有形的毁损和显而易见的苦难,没有一丝虚情假意可用于遮掩它。我们的灵魂暴露出它们的本来面目。


  时下,我们的灵魂萎缩成一种被称作浪漫主义的病态,它是剥离幻想和神话的基督教精神,只剩下业已枯萎和病态的本质部分。


  浪漫主义最根本的错误就在于混淆了我们的需要和欲求。我们对维持和延续生命的基本物质都有一种需要。我们对完美生活、极度快乐和梦想的实现等等都有一种欲求。


  人类就是这样,想要需要的东西,更对我们不需要却合意的东西有所欲求。当我们对需要的东西和合意的东西有着同样强烈的欲求,就会感到不适。就会好像缺少面包一般感受到一种完美的缺失。浪漫主义的弊病在于想要得到月亮,就好像实际上可以得到它一样。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无论是在政治活动的基础领域或是每个人类灵魂的隐秘避难所,这种弊病都同样存在。


  在现实世界中,异教徒不知道事务这种病态的侧面,也不了解自己。作为人类,他对不可能实现的东西也有欲求,但他并非强烈渴望得到它。他的信仰只是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神秘之中,仅仅是一个开端。他远不同于普通人的地方就在于被赋予了宗教先验事物的知识,这些先验事物用世界的虚无充斥着他的灵魂。


  阅读与解脱


  无论我的心灵是如何的师从于浪漫主义,然而除阅读古典派作家的作品外,我都无法找到内心的宁静。古典主义的思想清晰地表达出来,以其特有的精炼,用某种奇特的方式将我抚慰。通过阅读,我获得一种生命宽广的愉悦感,我凝视着一片广袤开阔的空间,虽然我实际上从未到过那些地方。甚至于异教的众神也能在那未知之地稍作憩息。


  我们对自己感觉所做的执迷不悟的分析(有时候只是一些想象的感觉),我们的内心对风景的辨识,我们勇气一览无余的暴露,用欲望替换决心,以渴望取代思想——我对所有这一切再熟悉不过,以致失去兴趣,或者说当它们被其他人表达出来,亦无法带给我平静。当我感受到它们时,恰恰是因为我感受到它们时,我宁愿我感受到的是其他东西。当我阅读一部古典著作时,我获得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我大言不惭地坦言:没有一篇夏多布里昂的文章或一首拉马丁的诗歌——一些文章似乎常常是自己思想的声音,一些诗歌似乎常常是为我了解自己而写——能够像维埃拉的散文一样令我欣喜若狂,令我精神振奋,或者像为数不多的古典派中的一名作家写下的某本颂歌集那样,真正追随贺拉斯的步伐。


  我阅读,我解脱。我获得客观性。我不再成为我自己,我变得如此凌乱。我所阅读的东西,不再像是偶尔将我压抑的几乎无影无形的套装,而是对外部世界惊人而又不同寻常的清晰写照。太阳照射着每一个人,月亮向寂静的地面投下暗影,广袤无垠的苍天消逝在海的尽头,幽深而伟岸的参天大树枝叶横生,郁郁葱葱,农庄的池塘永远是那么宁静,斜坡上梯田齐齐整整,田间小径上爬满葡萄藤。


  我像退位的君主一样阅读。当即将退位的君主将皇冠和黄袍放在地面上,它们看起来有着前所未有的高贵。我放下所有乏味的战利品,在前厅的瓷砖地板上做起了美梦,然后带着一览天下的贵气登上楼梯。


  我像匆匆走过的行人一样阅读。这是一位古典主义作家,带着一种心平气和的精神,即便遭受苦难,也隐忍不语。我感到自己像一个虔诚的过客,一个被涂抹圣油的朝圣者,一个无理由、无目的的沉思者,被放逐的王子,临行前忧伤地完成对乞丐的最后一次施舍。


  别人眼中的自己


  没有什么消遣像科学的应用一样,或者,由于带着点徒然无果的科学的味道,我常常心无旁骛地研究自己在别人眼中的灵魂,以此来打发时间。这种没有结果的研究带来时而悲伤、时而痛苦的快乐。


  我仔细研究着我对别人的总体印象,然后做出结论。我是一个大多数人都喜欢的家伙,他们甚至对我有一种模糊而好奇的尊重。


  但我得不到热烈的感情。我没有挚友。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人尊重我的原因。


  (编辑:郑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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