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 这家伙依然坚挺” | 于坚近作 系列一

　　　　　　苏黎世

　　题记：

　　　　读雷蒙德·卡佛。

　　　　在一首诗里，他说，

　　　　乔伊斯墓在苏黎世。

　　　　“这是一个顾家的男人”。

嗨 那个城我去过的

秋天 石头在教堂的阴影中发白

黎明前大雾弥漫

有些东西出现又消失

钓鱼的人永远盯着水面

在这儿 在那儿

网兜里总是活蹦乱跳

从未见他们起竿

乘电梯上到山顶

去了苏黎世大学

看见一些人在上课

也看见教室外面的湖水

蓝天 远方的山 看见了雪

一群游客在取景

另一群坐下来

大巴车司机朝后视镜修理着胡须

有个穿裙子的走下楼梯

高挺着 前面 后面

卡佛 你必曾驻足

我也暗自长叹 哦

她走的是一条小路

那边有乌鸦 喷泉 永恒的花园

后来踢着一堆落叶转进巷子

一家铺子在卖钻石

另一家是玩具店

谁的娃娃 这么多 这么多　

菩提树下站着两个男子

戴眼镜的人　说话的样子

令人难忘

“达达”

就是这样被提及

跟着之前进去的那位

要了一杯咖啡

乔伊斯曾在此

写作 已经离开

带走了笔

临走时忘记了那团纸

写第三章时被撕下揉皱

有人想展开来看

这个骄傲的家伙没敢发表的是什么

又碍于面子 犹豫之间

被收取小费的侍者抢先一步

收了 在钟表店的橱窗外看了一阵

那些针完全不顾时间　各玩各的

3点零15点20 6点15 4点33

或者干脆不动

老乔 你几点上床

洗脚不？

夕阳落向古老的银行

没人告诉我乔伊斯躺在这儿

谁都不傻

天鹅在微暗的水面优游

更白

被最后几束光线

一盘盘抬出来

似乎学会了思考

就要一针见血

穿越漆黑的桥洞去到那边

揭晓近在咫尺　

突然升起头来

碰壁般地返转——回到肥胖

总觉得在这儿

还有个地方没去

总是有个地方没去

到是到了

这个站

那个点

旅馆

教堂

修道院

红灯区

《芬尼根的守灵夜》

但从未陷入沼泽

傍晚时许多人忽然着火

奔上大街朝车站跑

下班啦

他们得离开城市回家

厨房一间间掌着灯站在郊外的林中

羊腰子如果烤糊

你不能抱怨祖母

另一些人裹紧风衣走着

陌生人同行一段

又一个个冷冰冰地消失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轻微得

像新郎的叹息

又像间谍

关闭时很重

嘭

似乎重负已释

永别毫无礼貌

没有人对黑暗说

嗨 再见！

二〇一五年四月二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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