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冯冬
它们大量产生时,世界正进入一个
加速建设的时期。它们在牛棚里还没睡醒
就被叫起来投入一场场热火朝天的运动
锤子边击钉子边打哈欠,轮子边摩擦地面
边流口水,钳子拧紧螺帽后倒下继续睡
你能看到它们半睁的眼睛,力不从心的笑容
嘴角歪斜,像在嘲讽精力旺盛的一只只手
不顾昼夜地生产,生产,抡起
放下,抡起。光与影的铸造令它们疲倦
它们闭上眼睛,渴望残废,报废,上不了手
脱手而去。锤子抡脱,飞向漆黑的太空
它们冒然接受
塑造或砸碎另一些与它们类似事物的任务
但对此一无所知。一把手枪并不知道自己结果了
某个与之命运相似的敌人,它只是机械地发抖
像做了一场梦。我们随时会做这样的梦
梦见自己成为一把枪或者开枪。有趣的是,工具
在梦游状态中保持了超然于历史之外的独立性
对于一切的建造与拆毁,它们都不置一词
开枪后冒出的火药味多像悠然的烟圈,开枪
就是卸掉子弹的重负,一个放松的过程
就算绑上自杀性炸弹,它也不会发表演说
来谴责将自己绑上炸弹的那只手,工具即沉默
它一点都不紧张,可以说,它是自己绑上去的
那只手,那只手反倒成为它的工具
它如此使用自己,仿佛自己不再是自己
它们躺在那儿,彼此隔一定距离,相互照看
当其中一个被拣起来,那地方出现一块空白,其他的
开始担心,担心那块空白,一个“一”消失了
下一个消失的是我吗。它消失后有几种可能
它可能回到原处,重新占据那个空白,喘口气
躺一会儿,毕竟工具有自我持存的特性
不会被轻易毁灭。或者,它竟一去不返,消失在
一项“重大任务”中,为工具的全体赢得骄傲
很快它的同类也就是另一个它,将占据它现有的位置
一个荣耀的岗位。工具全体热烈欢迎新成员
但很快它将走出那扇门消失。还有一种可能
它消失后一个位置永远空出来了
这时,它不再作为工具被纪念,在某些心灵中
它被罩上一层光晕,不再是一件工具,或者说
它有了一张脸。这是工具能达到的最佳命运
(实习编辑:葛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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