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龚自珍《病梅馆记》梦语

更新:2019-02-19 09:3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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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梳理中国文脉时,我们看到:先贤大家们将汉语言文学之美推向极致的创造之功,固为我们所景仰;但我更为看重的是“美的极致”中所蕴藏的“精气神”。这样一种“精气神”是由士人风骨、悲悯情怀、忧患意识等所构成的。我们从屈原、司马迁、杜甫、陆游、苏东坡、辛弃疾、龚自珍……直至现代文学史的巅峰大家鲁迅,都能强烈地感受到这么一股“精气神”。他们是汉语言文学的传承接力者,更是一个民族因此而生生不息的脊梁。周氏兄弟的高下之分,不仅仅在于学养厚薄、笔墨功夫等,更在于是否有这股“精气神”!

清代诗文大家龚自珍的《病梅馆记》,可以看作我所最为仰慕的“美的极致”与“精气神”完美融合的缩微样本。这篇仅三百余字的短文,其所传递的力量,当今文士们即使用三百万字能否相匹衡耶?当代作家中著作等身者不乏其人,但有几人能拈出哪怕仅仅一篇能够震烁当下和未来的如此佳作?因此文学永远不是数量的竞赛。所谓的长篇小说的“尊严”,绝对也不是靠长度、符号堆砌来维持的。

龚自珍生于清代由盛转衰的时代拐点上,他最早洞察到了大清帝国必然走向衰亡的命运。他对社会肌体的千疮百孔痛心疾首,为疗救社会疾患,一生都在奔走呼号……

他的“如焚”之“忧心”,几乎贯穿于他所有的诗文。

龚自珍把对社会批判的锋芒,首先指向“士人”。他在另一篇文章中说:“士皆知有耻,则国家永无耻矣;士不知耻,为国之大耻。”知乎此,让我们再来品味他的《病梅馆记》,便可更为深切地领悟到该文的“核心价值”。文章的线索很清晰:夭梅、病梅、疗梅……层层递进。他先写出江南地域普遍存在的“夭梅”、“病梅”现象,由于一种“文人画士”病态的审美情趣的导向:养梅之民,为求“重价”,便将天然生长的梅花,“斫其正,养气旁条,删其密,夭其稚枝,锄其直,遏其生气”,因此而“江、浙之梅皆病。”这么做,都是为了满足“文人画士”以“曲为美”、“欹为美”、“疏为美”的病态审美需求……因此,龚自珍抑制不住心中的郁愤,大声“骂”起来:“文人画士之祸之烈至此哉!”

龚自珍的笔墨力量不仅仅止于此,看起来他是以“夭梅”、“病梅”现象为“靶标”,其实际剑指的却是清代森严血腥的专制统治,使人才普遍遭受扭曲、压抑的官僚体制,隐曲地表达了他对人才解放、个性自由的追求和向往。更为可贵的是,龚自珍并没有仅仅停留在“清议”上,而是以实际行动参与“疗梅”,疗治社会疾患。为此,他购来三百盆“病梅”,专辟“病梅馆”,将病梅 “毁其盆,悉埋于地,解其棕缚”,使得病梅得以在自然生态下健康生长。虽然他的“病梅馆”无法将江南之“病梅”尽皆疗之,但这样一种以点滴之功参与社会改造的努力,使我们看到了一股充溢在文外的“精气神”。

有学人说,中国文脉的传承在今天还需等待;我要说,这样一种士人风骨、家国情怀“精气神”的传承,在今天也需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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