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这一片麦地

即便是不经意地从你身畔走过，总不免停下脚步，驻足凝望。麦地，你给我太多的想象。站在初夏的田埂，原野的风漫过一望无际的青青的你，吹拂起一缕缕思绪，如这眼前数不清的根根麦芒。

除了宽宽的篇幅、款款的绿意，除了整齐的阵容、扑面的气场，麦地，你似乎没有多少可以抒写的分量，用不着谁来赞颂讴歌。可是，眼前的黄土却被你密密匝匝地覆盖了，被你平平仄仄的诗行铺满了，诗意浓郁得令人心醉神迷。置身在你的怀抱里，我感到有一种看不见的力在周身涌动着、奔腾着。时下北方的原野，麦子是最草根的国王，麦地是最浩瀚的风景。

我知道，曾有人对你一往情深并痴痴守望。在他们的眼里，你约略等同于故乡的炊烟、远去的白帆、童年的歌谣和梦中的橄榄树。我知道那个叫做海子的年轻人，自从走进麦地就一直未曾离开麦地。麦地，你以极端纤细的身姿、洁白无暇的内心，供人以生的能量、思的动力、站的勇气，即便是最落魄时，面对你，我不能不饱含热泪。麦地，面对你绵绵不尽的赐予，每个情义之人如何能不深思细想。

秋霜里落地生根，西风里萌芽长大，大雪中蓄积意志，苦寒行后，自多几分精神。然后静静地期盼东风的吹拂，等待春雨的滋润，等到布谷鸟殷勤的召唤，默默地接受烈日的蒸腾，在阡陌青青和时光流淌中积累锋芒。然后在最热情的季节里不惜身首两处，割断与土地的最后联系，果敢决绝地倒在父老乡亲的镰刀之下，你用殉道者的姿势终结一生的守望，虽无碧血荐轩辕，却以金黄谢黄土。

麦地，你与百草、与稻粱粟豆相近而又不同。所不同的，是你在隆冬季节里，多了一段凄风拷问的坎坷，一段白雪亲吻的浪漫，而五月那炙烤到灵魂的骄陽则是你最美的注脚。细数过来，在季节里同行一路的，也只有梅花了。梅花？！那也是深刻无比的冬之精灵。一路行来只有寒梅相伴，也算你一个美丽的邂逅吗？

对于你来说，只要有陽光，一切就足够了。陽光的问候是最明媚的笑容。那亘古不变的笑容永远是你最亲切的慰藉。有了陽光，你多了善良、朴素、温柔和厚重。有了陽光，你多了温馨、浪漫、自由和欢畅。陽光的投射已经渗入血脉渗入灵魂，你的每一根锋芒都在承接这最最无私光辉的炙烤，在起承转合中绽放这最璀璨的金黄。

对于你来说，只要有人类，一切就足够了。生生不息的轮回，只是为了人类提供赖以活着的食粮。所有的坎坷和峥嵘，都不过是为了奉献一粒粒饱满。眼下，小满前的你仍然葱绿油润，你有时间释放青春、编织清梦、展望将来，你有时间放歌、写诗、随风舞蹈。你被太陽灼烧了亿万年，我被你的锋芒也灼烧了几十年。

而今，我的心灵，我的目光，都在沿着你的秸秆悄悄攀升。

沿着你的秸秆攀升，我从麦地里寻觅着农耕的苦难和喜悦，爱春天、爱人类。

沿着你的秸秆攀升，我的眼睛才会在泪水浸透之后，依然能够澄澈如初，看世界、看生活。

沿着你的秸秆攀升，我才可以在穷困潦倒之后仍然清醒坚强。沿着你锋芒的指引，去寻觅那一片片浸透着血汗生命的精神天空。

2011年6月15—20，教书匠大李写于听雨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