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凤楼

更新:2019-12-13 06:1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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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摸骨算命

  周安城商贾云集,街市繁华。城中颇多烟花柳巷,而其中最为出名的当属醉凤楼。醉凤楼新来的头牌名叫阿凤,色艺双绝,一时间名冠周安。

  王季清是个外地客商,最喜欢在烟花巷里行走。知道醉凤楼新来了头牌,岂能错过?给了老鸨大锭银子,王季清终于得见阿凤一面。只见阿凤略施粉黛,美目摄人,王季清当即三魂六魄尽失,人几乎成了呆子。

  阿凤轻启朱唇,问:“客官是听曲还是填诗?”王季清下意识地摇头。阿凤又问:“那客官是饮茶这是品酒?”王季清又摇头。阿凤眼珠一转,随即说道:“不如,我替客官摸骨?”

  一听这话,王季清浑身都快酥了。他缓缓伸出一只骨结粗大的手。阿凤似乎有点儿诧异,随即将他的两只手掌悉数摸遍。随后,她给王季清斟了碗茶,轻声道:客官一半时间行走烟花,另一半,却在地下行走。

  王季清愕然,在“地下行走”也摸得出?不待他问,阿凤又说:“客官近日会有一笔横财……”说罢,阿凤脸颊绯红,低下头去。

  王季清是个老江湖,却还是第一次在烟柳巷中见这样的娇羞婉转。阿凤是个清倌人,否则王季清真要按捺不住,欲行不轨了。

  自打见到阿凤,王季清的心就拴到了她身上。几乎每天下午,他都要来和阿凤厮守。每次都掷下大笔银钱,捧得老鸨和上下丫头都赶着他称呼“王官人”。

  和阿凤相熟之后,王季清问她第一次替自己摸骨,似乎有些话还没有说出来。阿凤的脸又微微泛起潮红:“我摸出来,我们有前世的姻缘,今生来续。”说罢,阿凤低下头去。

  王季清心花怒放,怪不得他对阿凤如此上心,原来是姻缘前定。而这阿凤,也明显对他情深意切。但有客来,阿凤总是故作姿态,弹不上两曲,坐不上半盏茶工夫,一定要送客的。惟有王季清来了,两人厮缠不够。要不是老鸨一定要阿凤做够一年清倌人,王季清早动了荤。

  和阿凤处得越久,王季清就越喜欢阿凤。可老鸨却不干了,对着他抱怨说:“大爷有空还是劝劝阿凤,您不来,她三魂就像少了两魂儿,对客人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我心疼她,舍不得动手打。可这样下去,总不能您一个客人占了我的头牌啊?别人也舍得替她出银子,虽说是清倌人,可毕竟是在醉凤楼,吃的是百家饭!”

  王季清嘴上答应,心里却像灌了蜜。长年在粉头堆里,他惯会甜言蜜语,而且,他是真心喜欢阿凤。来了不过三五遭,阿凤不再弹筝唱曲,王季清和她商谈起了“机密事”。

  阿凤摸骨着实有一套。第一次,她便摸出王季清是个行走地下的——盗墓贼。并且,她知道他正在盗一个大墓。而王季清见阿凤情真意切,便不再隐瞒,常拿了古董来讨阿凤欢心。想不到阿凤却对古董极有见地,甚至远在他之上。问起因由,阿凤说祖上一直经营古玩店,传到父亲这辈,他嗜赌成性,败了家业。后来竟又惹了官司,家破人亡,她才被卖到这烟柳巷中。从小耳濡目染,所以才对古玩粗通一二。

  可就是这“粗通一二”,令王季清对阿凤刮目相看。他手边还有些古货要出,总是请阿凤过目之后,说出其中掌故,估了价钱才送到店里。相形之下,王季清不知多赚了多少,对阿凤越发敬重迷恋了。

  摸着阿凤的手,王季清说哪天去跟老鸨说说,看她要多少钱,他要把阿凤赎出来。阿凤只说了一句:要快啊!

  王季清点点头。他早打算好了,筹划了三年挖掘鲁王墓,历时半年,他已经盗进了陵墓外围。再有十天半月,他就能挖进墓中,到时数不清的金珠玉器等他拿。王季清已经拿定主意,盗了鲁王墓后他就金盆洗手,开家古玩店,娶了阿凤,两人过安稳日子。

  2。万两黄金

  一连十天,王季清夜以继日地挖掘地道,没有去私会阿凤。王季清住在城外一间盖在松林之间的鬼庙中。为掩人耳目,他半年前在松林乱坟间盖起一座鬼庙,里面摆了黑白无常,着实吓人。而王季清,就在鬼庙地下挖出地道,整夜用洛阳铲朝着鲁王墓行进。

  再往前,王季清陡然看到一扇朱漆大门。他心下大喜,鲁王陵一直有人把守森严,他们恐怕怎么也料不到,他王季清会从地下将鲁王墓偷个精光。

  朱漆门户,应该是鲁王墓的第一层。王季清加快速度,直起身掏出暗锁。墓门打开,一阵阴风吹过,他赶紧捂住口鼻。幸好中途挖出数个通风口,毒风很快散去。王季清看到门口摆着一只箱子,打开来看,全是银锭子!王季清大喜过望。这是墓中的买路钱,还有第二层墓葬,那才是珍珠玉器,最为值钱。

  王季清本想再往前挖,可还是克制了自己。天光将亮,守墓人会来巡查,万一听到他的动静,岂不前功尽弃?王季清悄悄拖了箱子,从地道返回鬼庙。

  将全身清洗一新,王季清换上长衫,转眼又变成了教书先生的模样。十天没见,他想阿凤都快想疯了。喝过早茶,王季清直奔醉凤楼。可是,令他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就在楼上他竟遇到故交侯三!侯三是谁?那是王季清的结拜兄弟!多年没有联络,想不到竟在此偶遇。而他们的去处,都是阿凤的绣房。

  王季清见侯三抱个描金匣子,问里面是什么?侯三喜出望外,说是定钱,他要为阿凤赎身。王季清顿时如遭雷击,面如死灰。

  找到老鸨,王季清打听情由。老鸨满面春风,说遇到了财神爷。“你猜侯老爷要出多少钱赎阿凤?”王季清猜不出,老鸨的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儿:“一万两啊!一万两!”

  “一万两银子?”王季清问。

  老鸨不屑:“一万两金子啊!十万两银钱!你知道当年我花多少钱买下醉凤楼?只花了一万两银子!”说着,老鸨几乎是乐得颠三倒四。

  王季清懵了。三五年没见,侯三发了大财?或者,他们分道扬镳之后,他挖了大墓?当年他们都是以盗墓起家。后来犯了案子,两人才各奔东西。

  侯三在阿凤的房里坐了足有半个时辰。而门外的王季清,简直如坐针毡。他除非将鲁王墓中的珍玩悉数盗出,否则根本拿不出一万两黄金!侯三终于出来了,描金匣子却放在了阿凤的绣房。

  王季清迫不及待地进去,一把拉过阿凤的手,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凤轻声叹气,说一连十日,侯三包下了她。每天都要花费上百两银子,哄得老鸨晕头转向。而十天之后,他铁了心要赎她出去。“我妈说出一万两黄金,不过是想吓走他。谁知道,他竟然一口答应。我妈花了两千银子买了我,一下子赚到十万,焉能不答应?现在,她生怕侯三反悔呢。”阿凤说着,星眸点点,差点儿要落泪。

  3。毒酒杏花红

  出了醉凤楼,王季清来到客栈见侯三。阿凤所说不差,侯三本来是和老友一起贩米。想不到,来到醉凤楼一见阿凤竟神魂颠倒,像吃了迷药一般。这些年他盗墓积下了几十万两银子,铁了心要赎阿凤。不跟阿凤在一起,赚再多的钱又有什么意思?

  听了这话,王季清暗自叫苦不迭。见他良久不语,侯三诧异,问他有何烦心事?王季清长叹一声说:“贤弟,我也看中了阿凤啊!”侯三瞠目结舌。

  酒店打烊,两人道别。王季清来到鬼庙,加快了挖掘速度。整整一晚,他又挖到了第二层,三箱金珠玉器就摆在门口。王季清大喜过望,知道阿凤是自己的了。

  直到天明,王季清将三箱宝物全部拖进鬼庙。他粗粗估算,这些价值绝对在两万两金子之上。

  天还未明,城门刚开,王季清迫不及待来到醉凤楼。阿凤还未梳妆,却令丫头赶紧将王季清迎上来。王季清紧紧抱住阿凤,阿凤悄然在他耳边耳语一阵。王季清连连点头。阿凤,竟然早想出了好计谋!

  一个时辰之后,侯三来了,带来十万两银票。老鸨剔着牙,问王季清又来作甚?王季清从袖中拿出一个翡翠绿珍珠冠说:“这个古董,价值一千两金子。给我三个时辰,我也能拿得出十万两银票。而且,这定金奉送给醉凤楼。”

  一听这话,老鸨坐不住了。两只熊掌,她哪只都想吞,一时间竟犹豫不定,只恨醉凤楼没有两个阿凤。

  就在这时,阿凤款步下楼。看看王季清和侯三,她嫣然一笑,说:承蒙两位客官厚爱,都想赎了阿凤。阿凤年纪虽小,骨子里却最喜欢赌。我想跟自己的命赌一赌。呆会儿我要亲手摆下两碗杏花红,一碗有毒,一碗无毒。如果两位客官有胆识,不如签下生死状,谁有命,谁就赎了我去。如果不敢赌,不如现在退下吧。银子,可以全部带走。说罢,阿凤拿眼打量两个人。

  侯三听罢,仰天大笑,上前便签下自己的名字。王季清也不示弱,当即将自己的名字也写到了纸上。

  丫头端上酒来,侯三看看阿凤,抢先一步,端起阿凤身边的酒一饮而尽。饮罢酒,侯三将碗摔碎,正要将银盒打开,却感觉不对。突然,他感到眼前一阵发黑,接着七窍出血,倒地身亡。侯三指着阿凤,双目圆睁。昨天深夜,他夜探醉凤楼,阿凤说出这主意,叫他喝下酒,吓退王季清。两碗酒,她都不会下毒。想不到,他被阿凤算计了。

  老鸨先是一惊,接着看到生死状,再看看那半盒子银票,忙令人把侯三的尸体拖下去。此刻的王季清心花怒放,上前端起另一碗酒,一饮而尽。阿凤,是他的了!可是,他的反应甚至比侯三还快,没走两步,手捂胸口,跌倒在地。大瞪着两眼,王季清想不明白。阿凤刚刚告诉他,她会设计毒死侯三,她跟着王季清远走高飞。另一碗杏花红,应该没毒的。

  望着脚边的尸体,阿凤嫌恶地看了一眼,转身就走。老鸨平白得了十万两银子,又得了价值千金的玉冠,高兴得手舞足蹈。可是,因为兴奋过度,她浑身乱颤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阿凤离开了醉凤楼,再无踪影。侯三和王季清至死不知,阿凤真名叫杨玉凤。十年前,他们勾结匪徒血洗杨玉凤父亲的古玩店,杀死杨老板全家。惟有九岁的杨玉凤住在亲戚家躲过一劫。整整十年,深负血海深仇的玉凤走遍大江南北,一心要为父母兄弟报仇雪恨。得知王季清在周安踪迹,她卖身青楼,又令人引来侯三,这才演出了一石二鸟!

  一丛荒丘前,玉凤哭着焚化纸钱,拜辞父母。然后毅然剪断青丝,从此遁入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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