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鲁本·丰塞卡
帕伊瓦依旧起得很早,三十年如一日,工作个不停。他本可以再干些年头,可是钱已经挣得够多了,他只希望和妻子蕾拉趁着身体还算硬朗,一起旅行、周游世界。刚退休一个月,他就订好了机票。可就在出发之前,妻子死于突发疾病,留下帕伊瓦孤身一人,茫然无措。
早晨,帕伊瓦一般看看报纸,然后出门,因为他不能呆在家里无事可做。而且,新雇的女佣时常烦扰他,问他能不能扔掉家里多年累积的无用旧物,收拾房子的时候,她还会制造出恼人的噪音。每当帕伊瓦不得已走进厨房,总能看见她跟着那个全天打开的收音机,五音不全地哼唱着里面的流行歌曲。他一样不能忍受的还有看海,那就是一堆无聊的水,从他家顶楼露台上望去,永远是那片一成不变的视野。很多时候,他走出家门,却不知去哪,于是在和平圣母广场的长椅上坐下,冷眼旁观那些刚做完弥撒、从教堂里成群走出的善男信女。他才不去参加什么弥撒,不会因为老了就变成狂热的信徒。他与蕾拉并未生育子女,而且很晚才发现,自己除了工作中的同事,此外再无朋友,而那些同事,他退休后再也不想见到。他并未感到缺乏陪伴,只是缺少事做。他急切地想要做些什么,比如用自己的钱去帮助别人。他知道有些人退休之后,安于在家读读书,看看碟,或是整天带着孙辈吃冰激凌,逛游乐园,但他既不喜欢也不习惯读书或是看电影。还有些人加入了慈善团体,献身于人道主义事业。他曾收到一家开有老人院的协会邀请,但只去了一趟,他便悻悻而归。要想服务老人,自己得是年轻人。还有一些人退休之后,因为无法忍受无所事事的生活,多愁多病,郁郁而终。但帕伊瓦并没生病,只是愁闷,他的身体很健康。
每次帕伊瓦从家里出来,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地游走,总能看见一些人昏迷不醒地卧倒在人行道上。这么多年,每天都是司机开车送他上班,那种场景必然早已存在,只是他一直察觉不到罢了。现在,妻子去世所带来的痛苦让他明白,是自私让他对别人的苦难视而不见。仿佛是一直护佑着他的命运,给现在的他指出一条新的道路,召唤他去帮助那些被幸运之神残忍抛弃的苦人。他们有的病魔缠身,有的吸毒成瘾,还有的居无定所,忍饥挨饿。他们毫不在意过往的路人,一无所有之时,羞耻心很容易就丢掉了。一个肮脏不堪、衣衫褴褛的穷光蛋,不省人事地瘫倒在臭水沟里,没有比这更不幸的了。
有那么几次,夜色初降,行走在路上的他看见一家银行的雨棚下躺着人。无家可归的人们似乎很喜欢把银行门前的雨棚当作夜晚的蔽身之所,这或许是因为,由于某些原因,银行经理驱赶他们时会不太自在。街边的行人往往会装作没看见有个大人或是小孩倒在那里,但这天晚上,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神情殷切地俯探在这些孤苦伶仃的人身上,仿佛是要唤醒他们。帕伊瓦觉得,他们是要把流浪汉从地上扶起,正如他们熟练做到的那样,然后把人架到近旁那辆小救护车里。看着救护车绝尘远去,帕伊瓦站在原地许久,若有所思。亲眼见证此等慈善之举,让他激动不已。某些事情,尽管微小,但还有人在做;某些人,依然关心着不幸的人群。
第二天,帕伊瓦出门后在路上走了很久,寻找着那几个开救护车的人,他想志愿加入这一工作。虽然无法亲自架着那些命运抛弃的不幸者,也不像那晚见到的无私奉献者一样,具有足够的耐心和技巧,但是他可以捐钱,还可以在管理工作中派上用场。在那群志愿者队伍中,总该有个位置适合他这样经验丰富的工作者。帕伊瓦称他们为雨棚天使,因为他见证的是这些人在雨棚下的友爱义举。每天晚上,他都出门进行这场朝圣之旅,也确实遇见了不少横卧街头的可怜人。站在一旁的他不知所措,等待着雨棚天使的出现。
终于,一天晚上,正当悻悻往家走时,帕伊瓦看见了那对好心的男女,他们正在将一个横躺在人行道上的人从地上扶起,于是他走上前去。我一直在关注你们的行动,我很想加入,他说道。
没有回答,雨棚天使如此专注于工作,好像压根没有听到他的话。救护车上跳下来一名灰发男子,帮着那对男女将昏迷的可怜人放置到救护车里的担架上。那女的戴着很厚的近视眼镜,扎着一个圆发髻,看上去像名退休教师,她这时才问帕伊瓦有何贵干。
他又说了一遍,自己想能帮上忙。
怎么帮呢?女的问道。
悉听尊便,帕伊瓦说道,我有的是时间和精力。他本还想说自己财力颇厚,但觉得还是以后再说为妙。劳驾您能否给我留个电话和地址,我好日后登门造访。
您留个电话给我们吧,我们来联系您,灰发男子说道,他好像是这个团队的领导。记下这位先生的电话,杜尔塞女士。
你们是隶属政府的什么社会服务机构吗?
不不不,杜尔塞女士边记着帕伊瓦的号码边答道,我们是个特殊的组织,目的是不让这些人孤独惨死在街头。
只是我们不喜欢做宣传,灰发男子说道,右手不该知道左手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