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精选｜ 香畹楼

作者：吴琼

“悄指冰瓯，道绘来倩影，浣尽离愁。回身抱成双，笑竟体香收。拥髻《离骚》倦读，劝搴芳人下西洲。琴心逗眉语，叶样娉婷，花样温柔。比肩商略处，是兰金小篆，翠墨初钩。几番孤负，赢得薄幸红楼。紫凤娇衔楚佩，惹莲鸿争妒双修。双修漫相妒，织锦移春，倚玉纫秋。省识春风面，忆飘灯琼枝照夜，翠禽啼倦艳生香花解语，不负山温水软。况密字珍珠难换。同听箫声催打桨，寄回文大妇怜才惯。消尽了，紫钗怨。歌场艳赌桃花扇。买燕支闲摹妆额，更烦娇腕。抛却鸳衾兜凤舄，髻子颓云乍绾。只冰透鸾绡谁管?记否吹笙蟾月底，劝添衣悄向回廊转。秀影外，那庭院。”这段香美惊艳的文字出自于一部名叫《香畹楼忆语》的作品。

《香畹楼忆语》，是清代诗人陈裴之为悼念其亡妾王子兰而作，问世伊始，即获高度赞誉。时人以为紫湘之事，遇奇而法，事正而葩，郑重分明，风概既远轶冒董，须用冷金笺画乌丝栏，写《洛神赋》小楷，装以云鸾缥带，贮之蛟龙筐中，薰以沉水迷迭，于风清月白、红豆花间开看之，然后“庶不亵彼俊语”，对之给予了极高的评价。《香畹楼忆语》，从作品的名字上来看，就仿佛闻到了芝兰之香，再看其创作初衷，便不难想象到，其内容一定是充满了诗情画意而又情深义重的。陈裴之，生于嘉靖年间，字孟楷，号小云，别号朗玉山人，浙江钱塘人，他的爱妾王子兰，字紫湘，因所居为香畹楼，又字畹君，《香畹楼忆语》一名亦得自该楼。他的父亲陈文述，不但是清代著名诗人，而且积极提倡女学，他的妻子汪端，便是陈文述的女弟子，也是一位女诗人，二人婚后常以诗唱和无间。陈裴之与紫湘初识之时，紫湘是一名青楼女子，但她为人贤惠，很有才华，陈裴之便得到了父母的同意，将紫湘光明正大的纳为了妾室，并建造了香畹楼作为婚房。

这简直是一个奇迹，在我们耳熟能详的故事中，有多少风尘女子与文人墨客们相爱却不得善终的悲剧，而紫湘却是一个幸运儿。之后，紫湘不但赢得了陈家上下的钟爱，而且还得到了正妻汪端的欣赏，对她平等相待。紫湘去世后，汪端为她写了一副文学水平极高的挽联——“四年来孝慈无忝，偏教玉碎香销，愚夫妇触境心酸，遗憾千秋，岂独佳人难再得。两月中消息虽通，只恨山遥水远，慈舅姑倚闾望切，芳魂一缕，愿偕公子早同归。”这段故事，成为了清代一大佳话。在此之前，曾有过明末复社四公子之一的冒辟疆与大名鼎鼎的秦淮八艳之一的董小宛的爱情传奇轰动一时。董小宛死后，冒辟疆便写过《影梅庵忆语》，详细记述了他与亡妾董小宛从相识到最后死别九年间种种恩爱情事，以清新流畅的文笔和“余不知姬死而余死也”的真情打动了一代代读者。在它的影响下，在清代甚至形成了一种可以称之为“忆语”体的文体，所描写的内容和表达的思想也与之相类似。于是，在紫湘死后，陈裴之便也写下了《香畹楼忆语》，全文约一万二千余字，其中插入诗十六首、词十首、挽联六首，共两千余字。其中很多诗句清新隽永、意蕴悠长，流传颇为广泛——“金陵有停云主人者，红妆之季布也。珍其弱息，不异掌珠，谬采虚声，愿言倚玉。申丈白甫，暨晴梁太史，为宣芳愫，余复赋诗谢之曰:‘肯向天涯托掌珠，含光佳侠意何如。桃花扇底人如玉，珍重侯生一纸书。’‘新柳雏莺最可怜，怕成薄幸杜樊川。重来纵践看花约，抛掷春光已十年。’‘生平知已属明妆，争讶吴儿木石肠。孤负画兰年十五，又传消息到王昌。’‘催我空江打桨迎，误人从古是浮名。当筵一唱琴河曲，不解梅村负玉京。’‘白门杨柳暗栖鸦，别梦何尝到谢家。惆怅郁金堂外路，西风吹冷白莲花。’此诗流传，为紫姬见之，激扬赞叹，絮果兰因，于兹始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