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天我去找你是有原因的。我是来看你最后一眼的,可现在不也见到了嘛!
这么晚,来打搅你,作为死人真是不应该。
可我死得好惨。你看,你给我斟的茶有些凉,我喝下去,茶水从我的喉管,身上的窟窿里流出来。不要害怕,你战战兢兢的样子让我这老奴看得心里越来越凉。本来,我的身子已经凉透,你叫我怎么才能好过!你坐下,这样就好些了。过去,我伴在你身边,你阿爸把我赏赐给你,说过,这个人没名字,他是江可(狼)。你的手指指到哪儿,他就会跑到哪儿!其实,我有自己的名字,索南塔次,一个死人唤出自己的名字时,真的没一点关系。只要你们活人不这样叫,对死人就有好处。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我总是站在你身后,拿着你的玩具,拿着你让我拿着的一切东西。多数时候,你总是叫我叔叔,可是你阿爸不允许你这么称呼我。他说:“什么叔叔,他是个下人,你叫他江可就可以了!”江可,多好的称呼。你当着众人大声地叫我,江可,你去把对面那头牛给我扳倒。那时候,我的力气多大呀。我甩开袍袖,光着臂膀,往手心里吐了唾沫,挨着牛颈,抓住牛角,我扳,我用力扳,牛轰然倒地,你拍手哈哈大笑。我的小公主,你不要再发抖了,再给我斟满茶,我渴。我真的很渴。自从死了以后,我天天干渴难耐,心中的悔恨催得我飘来飘去。这世上,我已经没有亲人了,心里头觉得最近的只有你。可你是千户的女儿,我是个下人。活着的时候是这样。死了以后,你说还是这样吗?不要再发抖了,我不会害你。一直以来,我都在保护你。你阿爸,把我送给你是有原因的。他知道我力气大。有这样的人在你身边,他就可以放心干自己的事情。
我的小公主,我渴呀,你怎么还不给我倒茶,难道要一个死人自己来?
不要发抖,不要把茶水倒到碗外头。
我两只眼看着你,但一只眼球已经碎了。那一下挨得真是糟糕。我看见满眼的星星,接着一块红布从我眼前滑过。本来嘛,我觉得自己可以永远跟在你左右。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做别人的媳妇。看着你生孩子,那孩子由我保护。可是,世事总是难料。你阿爸把我送给了孙波茹的一个千户。我的小公主,我第一次听到你大声喊不。你阿爸当众扇了你一耳光。因为你的顶撞他踢翻桌子,茶壶还烫伤一个女佣的手。你太不给他面子。而我对他来说仅仅是一只江可。主人说到哪儿我就得去哪儿!那几年,我真的很想你。你说,一个死去的人还会说谎吗?到了这时,如果说谎,那我就是活人。你阿爸做事不计后果,让我的人生急转直下。其实,我们早该知道这是他们商量好的。大千户和大千户之间的交易:一个能扳倒牛的江可,到底算什么?!哼,不去想了。我的小公主,我能这样称呼你让我高兴。可是你看不到死人的笑容。我喝着你倒的茶,流出来的茶水弄湿你的地。这就是命,真是无法抗争。
另一个千户,真不是东西。我跟去他的领地,骑马两天的路程。可是,他们在马上,让我一个人跟着步行。有空余的骡子也不让我骑,反而用粗糙的铁镣铐住我手。结实的牛毛绳绑在镣铐的中间,绳子的一端绑在马鞍的后桥。他们把我吃肉的腰刀丢下山涧,喂鱼?!鱼也不吃。那些人在马上转过身,嘻嘻笑。“不是能打吗?到了我们那儿,如果考验不合格,你死定了!”“是啊,为了他,我们家主人还欠着人情,迟早得还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只有那千户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我们,很疲惫地到了目的地,是那千户的领地。而我永远是个下人,这时候我更愿成为一只真正的江可。我龇牙咧嘴,勇往直前,咬断他们的喉管,然后逃回你身边。可是考验的时刻到了,他们把我拴在一棵树上。我又饿又累,到了日头暖蛇时分,有人取掉拴住镣铐的牛毛绳。太阳在天上直晃我的眼。我,摇摇晃晃,听到有个好心人在我耳边喊:“要想活就不能倒!”我满脸是汗,嘴唇干裂。索南塔次,叔叔,江可!我的小公主,我听到你在我耳边喊。一头雄壮的牛冲了出来,它看见我,便低着头,犄角朝着我的心脏,恨不得一下把我的胸膛顶穿。我被你在我耳边的一通喊给叫醒了。我晃了晃头,满头的汗水洒得到处都是。那头牛的第一攻势,被我躲过。可惜呀,它已经没有第二攻势了。我挨着牛颈,抓住牛角,把它扳倒在地,这还不够,我要做给那个千户看。我用镣铐缠住牛鼻用力拉,那牛四肢扑腾,可是我的力量更持久,它熬不过我,终于不动了。嗷,通过考验了。看到这场戏的人们欢呼雀跃。他们剥皮,在一口大铁锅里煮牛肉,我看到千户站在屋顶看我。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安排!
我的小公主,你的茶烧得好热。我凉透了,喝着这样的热茶,心里有点暖。一个死人,深夜造访,唠唠叨叨个没完,我的话还多,还没进入正题,我想你不至于轰我走!哎呀,你又发抖了。如果害怕,不要看我被打烂的眼睛。听我的声音是不是也有阴森森的感觉,但你不能捂住耳朵。就在那天,我吃了那头牛的肉。嵌在牙缝的肉丝算是它最后的报复。我解了饿,可汤里盐太重,使我感到越来越渴。我大着嗓子嚷嚷,“谁能给我一碗茶喝!”可是,那时候,没有人愿意给我倒一碗茶。我又从铁锅里舀了一碗汤,太阳在头顶没命地散射它的烈焰。我头晕目眩,晕了过去。唉,即使现在我是死人了,谈起那天的事情,我仍是羞愧难当。我怎会晕过去?没人回答我。他们把我抬到给我安排的那间屋里,看着我痛苦的表情,再次嘻嘻笑。“江可,醒醒吧!对于你来说,所受的苦才刚开始!”
他们说对了。我大口大口地喝着铜勺里的水,看着屋里头一应用具齐全。我烧了壶烫烫的茶,小公主,我烧的茶比你烧的还要烫。我喝着茶,开始理清头绪。我被无缘无故带到一个新领地。不对,那个千户从你阿爸手里把我要过来一定有他的意图。那几天,以至后来,我有吃有喝。食材定期有人送,只要自己动手做就可以。我感到太阳从我的左肩升起,从右肩落下。看来,那个千户打算就这么一直把我养着。我躺在铺着羊皮的床上,枕头里塞的全是马草。我闻着马草的气味,盖着皮袍,梦到的不是马厩,而是你。你头戴着花环,对面山上有一头野牛向你冲来,你说,江可,那头野牛向我冲过来了。可是,我动不了身子,在那一刻,我焦急万分,那野牛的蹄子擂得大地咚咚作响。有人敲门,我醒了。命运从此把我领上了另一条路。那个下人,带我去千户那里。我的心跳得跟那人的敲门声一样。不是我害怕面见千户,而是被这可恶的梦给吓到了。
千户一直背对着我。
在那间窗户很小的黑屋里,即使白天也得点着羊脂灯。
可是千户没这样做。越是黑暗就越能使他沉思,保持清醒的头脑。
他把这间屋子称之为“思想室”。大凡有古怪念头的人,大多能干出不可思议的事!
我低着头,就听到一个干涩的声音在耳边飘:“抬起头来!”
我抬起头,慢慢适应屋内的黑。他坐在那里,我看到了千户的眼白,千户的白牙齿。千户还有话对我说,我洗耳恭听,一点也不敢马虎。
就听到那干涩的声音,又说:“江可,知道我千方百计把你弄到这儿为什么吗?”
我恭顺地再次低头,说道:“确实不知!”
千户说:“我需要你去为我杀人!”
我的厄运来了。我伤过人,但从未杀过人,况且取走一个人的性命没那么简单。我不敢抬头,生怕他要我立时回答。
千户好像很理解我,他似乎在给我考虑的时间。他又说:“信使通报,我们吐蕃大军里出了一个逃兵。他竟然是我们孙波茹的。曾经,我见过大军,五茹的兵马以马的颜色来区分,红黄黑白青,整整齐齐,威风凛凛。可是,出了逃兵,我这个千户的脸上不光彩。你说,我该不该杀了他?”
我低着头不敢应声。
千户自说自话,好像忘了我的存在。“该杀,真是该杀!可是家丑不能外扬,得秘密进行。”
他似乎又突然记起了我,“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律法之手的一员。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杀了他!”
我当然得领受这个任务。没有逃避的余地,除非不想活。既然我已是他的家奴,那么我的命也是他的,要杀要剐随他的便。夜里,“律法之手”的头目来了,大家都叫他“猎头”。他给我取来一把刀,说出逃兵的所在方位和名字。他很年轻,他说喝不惯我烧得很烫很烫的茶,还说,夜里的星光看多了会浮想联翩。他不想给自己太多希望。有希望,脑袋会变得很沉重,心里头会很忧伤。他不喜欢唱歌跳舞。他唯一的爱好就是听苯波祭司讲他的教法。
他临走时说:“如果这次能完成任务活着回来,你会见到苯波祭司!”
第二天,我吃了两大碗糌粑,把茶喝得饱饱的。一路上,我不是混在骡帮里打杂,就是装作待雇的挑夫。有去逻些的珠宝商人,阅人无数,看到我这样子就想雇我做他的护卫。我哪能答应。尽管他开出的条件诱人,可是我摇头拒绝。一连几天,我尝试着让自己的心里充满忿恨,我害怕自己一时心软,下不去手。就这样,我走了四天。他们没给我马骑,好像这个任务是我自己的,与他们无关。猎头,更是不关心我会怎样去做。除了基本情况,他说了一堆无关紧要的话,如果说哪句与任务贴边,就是这句:不要暴露身份……我的小公主,我终于到了。我看到这是一个漂亮的地方:四周的山峰突兀得像犬齿,绿油油的青稞环绕着山脉,田埂上小坐的农夫在唱农事歌。好一派恬静的生活景象。可是,我的到来会不会向这平静的湖里扔进一块石头?依着信使给出的情报:……门前有三棵树,七间房,土木结构的老房子,一推门,门板会碰响铜铃铛。铃铛旁挂着辟邪的干熊掌。是了,就是这儿。我开始喊那人的名字。一个老妇拄着拐杖走出来,说儿子去了山后的田里。
我说:“老阿妈,那个地方好找吗?”
她说:“不好找!你还是进屋等他,他一会儿就回来!”
我又喝上了滚烫的茶,小公主,那个时候,我真的不敢想你,我害怕想你想得心发软,没杀人,自己却被人杀。窗外的太阳,透过牛肋窗打在我嘴上,把我露出来的牙齿敲了个遍。大概有三碗茶的工夫,那人回来了,他看到有客人觉得很奇怪。我摸着刀把站起来,像个死亡使者。他退后一步,警觉地睁大眼睛,他明白了……之后,我俩走到院外一百步开外的地方说话。他长吐一口气,说道:“该来的终归要来!”我不吭声,也跟着吐了口气,随即,手又摸在刀把上。他摇摇头,“你也看见了,本来我不该做任何反抗,可是,家里只有这么个老人,我俩只能到前面的山沟里了结。”我点头。在沟里又等了三碗茶的工夫,那人手持长矛,披挂着吐蕃兵的铠甲走来。阳光照在他身上,浑身亮闪闪。他把矛杆尾尖插入地里,双手相互揉搓,嘴里大声说:“如果今天你把我杀了,那就等于杀了两人,我阿妈有重病,知道我死了她也活不了多久,所以说我是为阿妈而战!”我拔刀在手,知道他铠甲在身,钢刀的威力会减去一半,但是他的灵活也会减去几分。可他是战士,历经战火,有经验,不会坐以待毙。他从地里拔出长矛,冲我喊道:“知道吗,我讨厌战争,讨厌杀戮,为什么天天有战争!为什么?”他的喊声既然把他的怒火给喊了出来。我挥刀砍他,砍得他铠甲甲片飞迸。他的长矛,擦破我的脸颊。好狠,竟然想刺穿我的眼睛。一来二去,我终于等到机会,像抱一头牛一样抱住他。我使劲用手臂夹住他脖子,使劲,我看着他变成一头牛。他不住地挣扎,双脚蹬踏,抽搐,最后没了气息。天哪,我杀了两人,那一天我知道自己成了恶人!
我是恶人,我的小公主,这不是吓唬你。我不止一次地这样想,那把由猎头取来的刀天生就属于我。它散发着一股恶臭,害得我常把它扔到牛粪房的干牛粪上。我从干牛粪上取刀杀人,而后又把刀扔回到干牛粪里。那把散发着恶臭的钢刀屡屡得手,让我成了“律法之手”的骨干。千户几次嘉奖我。每嘉奖一次,苯波祭司就会手持铜盆,盆里飘着灰烬,他手摇铜铃现场作法,嘴里念念有词,眼神里闪着怪异的光。据说,他年纪九十,可面目看上去却只有五十多。他用木碗盛了盆里的水,要我喝下。“喝了他,你会更厉害,刀枪不入!”我喝着它。一次又一次,碗里被施了法的水,有股经年的怪味。猎头总是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我。每次出发,他都要我将“律法之手”的律条背上一遍。第一,要绝对忠于千户,服从命令。我常想为什么不是忠于赞普,而只是我们的千户。第二,不该问的不问,只管执行任务。第三,不许暴露身份,即使刀架脖子也不能说。第四,背叛者,绝没有好下场,必被猎杀。背诵至此,我面无表情,将散发恶臭的刀从干牛粪上取出。律法之手,我时常看着自己的双手发笑,痛苦。不过是把人当畜生宰了,而且还不能问为什么要宰他。这就是我们的命。关于“律法之手”到底有多少“屠夫”——我觉得这样称呼比较合适——我至今都不知道这数字。猎头应该知道,千户更是知晓。经过长时间的观察,我发现我们被秘密分了组,在一个小范围内,只能是几个人,而且私下里又不常在一块儿。相互不再一起执行任务,无从说起谁是谁!即使有人反了水,更多的内情也无从泄露。我能说出来的“屠夫”仅几人而已。他们都没有名字,像我一样。至于信使,我知之甚少,后来有个女信使,她告诉了我一些情况。比如说,信使不但具有传递情报的功能,还有刺探情报的功能。什么人刺探情报不容易引起怀疑?不外是女人、老人、孩子和残疾人。女信使多次给我情报,几次让我从险境中脱身,我对她产生感情。她的话我自然相信。那么,信使的身份又有哪几类?乞丐、流浪艺人、小孩。这三类是大三类,其中小孩是无职业者。天性的纯真,恰恰是最好的掩护。当然也有身强力壮的年轻男人,他们骑马快传,常驻驿站的信使还有好多。那么以此为对应,我想屠夫也不在少数!……小公主,听明白了吗?我真不想再往下讲。尽管你烧得热热的茶,喝得我嘴有热气。可对于一个死人来说,想到一个又一个的死人真是很悲凉。那个女信使,我前面提到过,我真的想娶她。可“律法之手”有不成文的规矩,可以找女人,但不能成婚,除非得到千户的特许。
我几次想找千户,但都被女信使劝住了。
她说:“不要找他,他不会答应的!”
我们是他的家奴,他有权干预我们的身体。每到这时,我江可心里的怒火想在一个缺口里得到喷泻,而女信使恰恰可以满足我。唉,怎么能对晚辈讲这些,即使一个死去的人也不能为老不尊。还记得吗?你小时候,常问这问那。“江可叔叔,他们都说天上的星星一颗是一个人的灵魂,你说对吗?”我摇摇头,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可是你人小鬼大,心里早就装着自己的想法。你那是在考我,但我没回答上来。你摇摇头,“可我觉得他们说得不对,天上的星星肯定是天空的眼泪,挂在天上,晶莹剔透。”女信使也常这么说,当她说起天空的眼泪星星时,我就常想到你。你还问我,“叔叔,你为什么不成亲?你看大人不是都要当阿爸阿妈吗?”面对稚气的问话,我只能回答,“叔叔是个家奴,讨不到老婆!”可你,歪着头看着我,“等我长大了当你老婆好吗?”童言无忌,但说得我心里感动。我的小公主,当我的女信使看着天空的眼泪时,却想得比你复杂,她常说,“什么时候,天空没有眼泪了,这人世间就公平了!”说完,她总是滴下几滴泪,如果有可能我真想把它摘下来,挂在夜空里。新的任务总在前路等候着我,小公主,猎头又来找我了。他说,“你得把这个人处理了,他叫秋拉嘎,这几天,他待在一个叫楞朵达的村子。这是他的画像!”猎头把那幅画像交到我手里,我二话没说,拿起扔在干牛粪上的刀子,背起糌粑口袋就前往楞朵达。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该来的总归要来,该去的总归要去。人啊,境遇不同心境就不同。我常想如果我不是出生低贱,而是王公贵族的后裔,那么,现在的我又会是什么样子!可是种种假设,常使我越想越糊涂。既然出生不能选择,那么出生后的境遇难道就无法选择?或许说,出生后的一切可以选择,那么你的贵贱由谁来定,狗生狗,猫生猫,可是猫和狗,谁贵谁贱,我想事想得一头雾水,得不出任何结果……到了楞朵达,我一路上的那些想法烟消云散。小公主,一个屠夫如果变得坚定那他就是魔鬼。我的手摸在刀把上,把画像中的人记在脑子里,如果忘了,随时可以把画像从怀里拿出来看一下。
我找了他三天。
我找了他四天,五天,六天。
第七天,他终于露面。
秋拉嘎,就像画像中所画:是个光头。他用长布裹着身子。双臂赤裸,光着脚,但表情安详得不容描摹。他受到楞朵达村里人的尊敬。在村里我不好下手,我的手摸在刀把上出了汗。我一直在等待他给我一个单独的时间。那时候,我这把散发着臭气的刀子才有用武之地。第八天下午,秋拉嘎一个人走向山坡。他,面朝太阳,盘膝而坐,双目微闭,头脑里的大海似乎在一瞬间凝固。他闭着眼,好像应和着我的到来。我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睁开眼睛,表情镇定,没有一点的慌张。
“也不知,让你来杀我的那个人他到底害怕什么!”
太阳把他的头镀得金黄一片。我回答:“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他听了脸上带着微笑,“你不会告诉我的。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你有罪,你在毁你自己,使你的灵魂陷入困境。你觉得杀了我,会使你有半点的满足感吗?不会,相反负罪感会如影随形地伴着你。那个指派你来杀我的人,他想的只是毁灭我的肉体,就会毁灭我的一切,可惜,他大错特错。他的目的只能是徒劳的。他被吓得只能靠毁灭我的肉体来结束他的胆怯。既然这样,我满足他,也会满足你。”
秋拉嘎越说越激动,使我担心他会振臂高呼,让村里人上来,给评评这个理。他的嘴里不断地迸跳出这样的词眼:慈悲,慈悲,慈悲!只有慈悲才是真理!才是人类的终极理想!他说着说着,就觉得时间完全打开了大门,空间的物相变得静止,一切都接近本源。他脱掉身上披着的布,恢复到原有的平静。
他说:“既然我要死了,希望你能带走一个消息,那消息是——唵嘛呢叭咪吽!”
……
——摘自短篇小说《老灵魂》,作者江洋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