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臻科：拐杖
2018-03-28 13:59 编辑：云彩间
作者：唐臻科
一
爷爷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模糊的。父亲是爷爷的长子，而我又是父亲的幺子，爷爷多子多福。因此，我与爷爷在时空的间接上还是有一段距离，故而没有什么面交。出生于七十年代初期的我，对于爷爷的记忆基本上是空白。但据父亲的介绍以及村里人的传说，在我们方圆几十里的地方，爷爷是当地响当当的名秀才。尤其是他那一手写得刚劲有力而又飘逸潇洒的悬臂书法，曾经引起本地多少读书人的艳羡。祖辈留给爷爷不菲家产，使得爷爷有着少爷才俊的称呼。因为家底殷实，于是他就有读书的机会，并在他求学期间就能使用流利的英语与朋友对话，这在我们那比较偏远的山村是十分难得的。于此他结交了许多的朋友，这其中就有后来靠军阀起家的原国民党军政要员，并送给爷爷一根造型十分讲究的红木拐杖。因为守着父辈留下的家产和店铺，爷爷没有太大的闯劲，终及一生拄着朋友送给他的拐杖，衣袂飘飘地出入乡间私塾间，为广大乡村学子做着传道授业解惑的营生。这自然也得到了乡人的尊敬和仰慕，据说后来还经乡人推荐做过保长，这应该算得上是乡贤吧。爷爷的时代已经是我在书本上才能了解和认识的时代，它于我是有着较远的时间和空间。我无法确切的感知和描摹在爷爷身上发生过的一些事情。但每当我望着放置在家中的那根红木拐杖时，一种对于爷爷的敬仰油然而生。因此，那拄着拐杖说着英语，那清高而又学究般的形象，一直是我对爷爷的记忆。
二
父亲对我的影响在于他一生的勤劳和朴实。其实对于父亲的了解，于我来说也是很不全面的。准确地说他五十岁以前的历史，是我从母亲的表述和唠叨中得知的。做为长子的父亲，没有爷爷的生活那么轻松自在。他年幼时就过早地挑起了爷爷交付给他的生活重担。读完高小后的他就帮助父亲支撑起有些支不入出的家，幸好父亲天赋聪颖，对于农家诸事他十分在行，很快就成为了行家里手。经他莳弄过的田地，庄家茁壮成长并收成丰厚。稍大一点成家立业，他自行积攒下了一定的家产，购置大片山林和田地，生活日渐殷实起来。可时代总是朝前迈进的。随着祖国的解放，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父亲，把他的家产全部无偿地捐献给了国家，并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党的教育和培养下，很快就成为了公社党委书记培养的对象。在这段时间里父亲带领乡亲们开山劈地，用勤劳和智慧开辟了大量的良田和庶地，可以说在那种缺吃少穿的年代，这是一项造福一方的重大举措。现在当我有时间返乡时，站在父亲曾经用双手开辟出来的田地上，抚摸着那些日渐荒废的田地和草木时，父亲率领乡亲们改造良田的壮阔场面，依然历历在目。前段时间有幸拜读了格致的散文《水稻田》后，我是深有感触的，也深深地认知了那个平凡而伟大的时代。
父亲一生为了孩子教育和读书，可以说是不遗余力，也顶住了强大的外界压力。我二哥第一次高考失利，来自本家大叔和乡邻的规劝，要他放弃送孩子复读，这样可以减轻他的负担。可父亲就是不为所动，他坚信经过了高考筛选的孩子还是能够迈入大学的教堂的，于是他倾其所有财力，让孩子复读，争气的二哥终于在第二年以高分被高校录取，进而迈入了梦寐以求的象牙塔。也许这就是父亲秉承了爷爷那有些书卷气遗传因子的一面，而二哥也遗传了父亲天赋聪颖的遗传因子，成为了我们那偏远的小山村里，第一个重点大学的学子。父亲做为爷爷的长子，没能拥有很多的求学的条件，他把机会让给了我们，使我们能够适应这个高速发达的时代，我不得不钦佩父亲那高瞻远瞩的眼光。
父亲的晚年生活是比较闲适的，他拄着爷爷留给他的拐杖，在我和母亲的陪同下来到北京，来到了他心仪已久的首都天安门。望着站在北京的晨风里，拄着拐杖那有些虔诚和满足而又有些颤巍巍的老父亲。我在心里有种深深地慰藉，终于在父亲的有生之年，我圆了他一辈子都想到北京瞻仰首都的夙愿。父亲在前几年没有什么遗憾地离开了我们，弥留之际他把拐杖交给了母亲。
三
原以为母亲这一辈子是不需要拐杖的。然而一场意想不到的病痛，在去年五月用一种迫使她失去平衡的方式，来折磨这位经历了近一个世纪风霜雨雪且有着坚强意志力的老人。还记得父亲在的那些年间，母亲虽然年事已高但仍然可以独自健步于家中，操持着日常家务活。并每隔一段时间就到女儿家中小住，帮助她们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那时的母亲很少让我们牵挂和惦念，有的只是她对于我们的嘘寒问暖和殷切关怀。那种慈祥的爱怜觉实使得身处异地的我有些汗颜和愧疚。我曾多次接她到城里居住，她总是以不适应婉言谢绝。
母亲在我们看来总是身体康健，有着良好的精神面貌和乐观的处世态度。也许就是她这种顽强生命力的感染和教诲，我们才在她的羽翼下逐渐长大并走出了她的庇护。在她那简单而又不失睿智的言传身教中，明白了许多做人的道理，也由玩昧的农村孩子成长为城市的白领阶层。多年以来，尽管我们姊妹陆续各自成家立业，在不同的生活领域里有着不同的生存状态，但在某种意义上说母亲已经成为了我们姊妹间的一种精神支撑。
曾经面对生活压力风雨无阻的母亲，在她有机会享受清福、安度晚年的时候，一场不期而遇的病痛，使得她不得不采用拄拐杖的方式来做为她生命的支点，这根经过传承的拐杖将伴随她走完最后的人生之旅。母亲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行动自如了，也不可能继续远行。但我们相信母亲是拥有许多拐杖的，因为我们每一个子女都是她老人家随时使用的拐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