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早饭,在沙发上靠十分钟,把肚子里的食物稳下来,我就要穿上运动鞋,出门到曲江南湖快走一圈了。
这是我不可或缺的一个习惯。六十岁以前,我不是早晨绕湖快走,而是晚饭后,六十岁后改在了早晨。我所以要改,是我阅读《易经》而获得的经验,人在年轻时,阳气是盛过阴气的,傍晚出门锻炼,有助于自身吸收阴气,而平衡阳气;年龄大了,阳气减弱,而阴气渐盛,清早出门锻炼,有利于自身吸收阳气,从而平衡阴气。我这么做了,自身感觉真的不错。
我在傍晚时出门绕湖快走,除了走还是走,没有别的什么收获,改在清早,不期然的,竟有了些让我开怀的幸遇。
我遇到了老友尚申三,于水墨画艺功夫颇深的他,清晨之时,在南湖边练腿。他这人年轻的时候,手风琴拉得那叫一个好,吸引了许多女孩子暗暗地喜欢着他,愿意拥在他的身边,随着手风琴曼妙的乐曲,载歌载舞,其乐融融,甚是快活。然而,申三兄有点不解风情,那么多喜欢他的女孩子,多有苗条骨感的人物,可他偏偏爱上了个胖乎乎的人儿。现在必须承认,申三兄的眼光是独特的,这位胖乎乎的人儿,入了他的洞房,做了他的婆娘,做得是很出色的。所以我趣论申三兄,说他会娶。
一个男人,会娶不会娶可不是个小事情,会娶了,终其一生鲜花灿烂,幸福美满,不会娶了,则暗无天日,灾难无边。不用睁大眼睛,大家把自己的左邻右舍,还有亲戚朋友看一看,看我说的可是这个道理。
尚申三会娶,娶了个胖乎乎的伴儿,不知他自己是怎么认识的,我和他们两口子熟悉了直觉申三兄胖乎乎的伴儿,年轻时有她胖乎乎的风采,中年了有她胖乎乎的风华,现在年龄大了,又有了她胖乎乎的风韵……作为女人,是该有点肉的。如果少了肉肉,年轻时倒也过得去,年老了呢?情况可是不容乐观,干瘦只是一个方面,而且面皮还会黑皱黑皱,啥时候看,都如童话故事里的狼外婆一般。
胖乎乎的伴儿伴着尚申三,把曲江南湖走一圈子,走到湖西畔的那方石桌前,会让尚申三歇一歇脚。这一歇,就歇出一道风景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到我改变了锻炼习惯,于清晨的南湖西畔,遇上了他们夫妇,就也要围在石桌旁,歇一歇脚了。
这一歇是惬意的,首先是有茶喝,绿茶有绿茶的清香,红茶有红茶的醇厚。尚申三胖乎乎的伴儿,在陪他来南湖练腿时,就都准备好了:先泡在了玻璃茶壶里,又带上可以续泡的热水瓶,让练腿练得口渴时,有个适时的补水机会。我无缘无故地享受着,知道这都是尚申三胖乎乎的伴儿切心准备的。就在昨天清晨,因为尚申三的伴儿另有事情,尚申三自己来湖畔练腿,他想要拿几块点心的,结果拿成了窝窝头,让他自己先把自己自嘲了一番,说他少了伴儿可是不行,弄啥错啥。
申三兄的自嘲是对的,我们在湖畔早茶,有他胖乎乎的伴儿照管,我们是不会干喝的,还有他的伴儿准备的茶点,或荤或素,或甜或咸,极为切心地伺候着,使我们的湖畔早茶其乐融融,繁华而兴盛,丰富而欢快。
因为这难得的早茶时间,我还认识了一位热爱书法的朋友,他姓高名双喜,一笔行楷,写得真叫一个好,每天清晨都把前日习写的书作带来几幅,让大家欣赏过了,就铺在桌上,来做早茶的桌布。我们早茶的桌布,该是世上最文雅最奢华的了,使我们啜饮的早茶和品咽的茶点,亦平添了一种淡淡的墨香味。
杨小六是条狗,他的主人叫杨小六,他不掩饰地也叫了自己的狗杨小六。湖畔早茶,尚申三是绝对的男一号,而杨小六则是绝对的狗一号。我要不客气地说,狗一号的杨小六,更多时候,受欢迎的程度还要高过男一号的尚申三呢。满身黑毛,黑得特别彻底,亮晶晶的眼睛,亮得又特别的灿烂,以它狗一号的憨厚和拙朴,立即会吸引来好几只狗,让我们的早茶时分,顿时更活跃、更欢乐。
好像并非杨小六主人的尚申三,还最得杨小六的心意,它来了,摇着尾巴,都要拱进尚申三的腿裆里,厮磨纠缠一阵……我不知何故,尚申三胖乎乎的伴儿说了,他们家也有一条狗,取名泰格儿,非常绅士,又非常霸道,但是为了爱情,于去年十一月,被一位驾宝马车的女人,放出她车上的一条小母狗,把泰格儿给诱骗走了。
尚申三伤心他的泰格儿,四处找狗,把赎金开到了一万元,也没赎回他的泰格儿。
不过,泰格儿在为了“爱情”走失前,给尚申三是留下了一个壮举的。那就是,尚申三偶得一刀八尺老宣纸,他把纸拿回来,铺开在地上,想要取出一页来,画一幅泰格儿的肖像的。偏不偏,正不正,过去尚申三在他的画室作画,泰格儿都静静地蹲守在他对面,四目相对,泰格儿凝目尚申三作画,尚申三也凝目宣纸专心作画,这成了他们一人一狗,许多年的一种景象。可在此时此刻,泰格儿当着尚申三的面儿,把它的右后腿抬起来,在尚申三翻开的宣纸上,浓重地撒了一泡尿。
泰格儿是向尚申三学习的,画家的尚申三泼墨以画,泰格儿就泼尿以画了。
泰格儿把它欲望作画的梦想,全都寄托给了这一泡尿上了。尿液在宣纸上迅速地漫漶着,迅速地晕染着,把一刀老纸,让狗东西的尿液,天才的先都涂抹上了一笔。
泰格儿走失了,它涂抹上尿液的八尺老宣还在,尚申三现在作画,小心地来用那刀老宣,都先要用心地领悟泰格儿的那笔泼尿,然后再小心地构图,完成他与泰格儿的合作。
市场上,有人在做假,尚申三可以放心,别人是做不了他的假了。泰格儿泼尿的那一笔,谁再会做假,又焉能做得出?
湖畔早茶,早茶故事,我可能还会再写下去呢。
(实习编辑:王怡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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