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于坚
某夜在太平洋南岸有所思
承蒙容器恩准 步他人后尘
我也造就了一片大海
以动词 形容词 介词和沉重如潜水艇的实词
我的纸教堂里鲸鱼的颅和句子在沉睡
我虚构了新的深度 相应的浩瀚与肥厚
相应的苍茫 面对黑暗的天幕
我在猎户座和半人马座之间虚构了另一个崇高
我获奖 在万物的见证下领取圣杯
此刻 那道波浪衔来的白线在太平洋的边界上翻卷着
那诱惑着下一位越境者的花边 那造物主的漏斗
我的手指和大海一样 握不住流沙
某夜,从美国诗人罗恩的农场离开
清场的时候到了 几颗星催我们离开
带着游泳裤 浆 毯子和担忧 归途在模糊
转弯后遇到初升之月 微明带给我们一个新的岸
这是罗恩的森林 弗蒙特州的法律裁定这三十英亩属于他
土地证早就知晓 入侵的是另一个地方 不请自来
就在他的辖区内 他也一样 为领土的扩张而窃喜
穿过明晃晃的草地 在灰暗树林的边缘迷路
自家地球上的外星人 哼着古英格兰的强盗之歌
瞧吧后面 那条月光仿造的大船又卸下了宝石
我们并未致谢
在某地遇大雪
即使听到过警告 也不想预防天气
外祖母教导过 一场雪是一只老天鹅之死
逆来顺受 随遇而安 南人北上 越过新街口
去邮电局 它没有单位 温度骤降 也会从
一只信封 九点一刻 一颗冰弹打进我的后领
除了老天和凶手 谁敢? 千年前有只猿
也是这样 缩了一下脖子根 下雪啦
我想把喜讯或噩耗告诉别人 哦 直辖市
正忙着开总结会 超市在进货 梅树低头
护住它的蓓蕾 谁也不认识 自以为是
冬天的第一位秘密受洗者 没带围巾
只穿过了一条街 就来到腊月 或者退回了
去年的圣诞节 不就是下雪吗 大地上
还有比这更严重的事 瞧 雪花飘飘的后面
戴口罩的人们 站在公共汽车里 动弹不得
结晶还是那种原始做工 颗粒的饱满 脆
以及滑倒一个冒失鬼的速度和橇 都一样白
闪着腰的人都是天真部落的 他们回来了
要去打雪仗 这不是一场袭击 不是一回欺负
穷人的拆迁 有只疯天鹅藏在天空内脏里
大把大把地揪下自己的羽毛 将局外人 那些
只有死亡才能令他们加入的旁观者 赶进一个
开诚布公的深处 让历史上从未表演成功的
虚无 跳削面舞给大家看 像模像样 清晰得
耀眼 有鼻子有尾巴 还众所周知地:“忽如
一夜春风来 千树万树梨花开” 虚无 有着
一串串冻疮 就像一群不懂事的小姑娘玩面粉
动用了冬宫之粮 白军复辟 以丧失了是非的
洁癖 铲平阶级 抹掉革命者的案板 将那些
切削首级的斧头改为一张张传单 拆掉战场
后宫 拆掉鱼 飞鸟 烟子和雾 拆掉锅炉工
煤矿 拆掉帝国的圆柱 拆掉黑板和棉花糖
舞 谁持白练当空?原教旨的恐怖主义
就算厚积薄发 也总得有个来历吧 天空
灰蒙蒙 没有仓库和打谷场 降温却很实在
火焰 泥炭 北极的熊和我都撤到雪地上
纹身被除去 世界再次抖个不停 寸步
难行 树矮下来 河水停止奔流为我们让路
所向无敌的推土机也卷口了 驾驶员在一旁
堆雪人儿 终于找回了他的独生女 下过吗?
某位在暴雪中开着暖气睡了三天的诗人问
怎么说呢 证据十足都藏在自己身上 呼吸
急促 嘴唇发紫 十个指节拎着一只红肿的
冰箱 脚趾头失踪在莽原 谁拆了我的雪?
太阳孤伶伶地抬着一口刮得亮堂堂的黄铜锅
看见的是鹅毛 写出来是冷水 等我取来砚台
和井 洪水无踪无影 我是我自己的漏斗
没有什么碎屑能证实 我曾经踏雪“诗思
在灞桥风雪中 驴背上” 没什么可以证明
我曾经被涂满洗衣粉或漂白液 我只是被
我自己耗损 不足为他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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