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丨我们这个世界仿佛是一片阴影,我们好像生活在阴暗之中

更新: 2018-07-02 23:38:47

  伊曼纽尔-斯威登堡


  伏尔泰说过,历史上最了不起的人物是卡尔十二世。我要说:也许最了不起的人物——如果我们可以使用最高级形容词的话——是卡尔十二世的臣民中最神秘的一个人,伊曼纽尔·斯维登堡。关于他,我想说几句话,还要谈谈他的学说,对我们来说,他的学说至关重要。


  伊曼纽尔·斯维登堡一六八八年生于斯德哥尔摩,一七七二年在伦敦逝世。他活得很长,如果考虑到当时人的寿命都很短的话,他算是长寿了,他活到几乎快满一百岁了。他的一生分为三个时期。这是三个活动十分紧张的时期。有人计算过,每个时期大约为二十八年。他一开始就是个勤奋好学的人。斯维登堡的父亲是位新教路德宗的主教,斯维登堡受的是路德宗思想教育。据知,这一教派思想的基础是通过恩典得到拯救;对此斯维登堡并不以为然。他宣扬的新教派体系主张通过行动得救;而行动不一定就是做弥撒或参加宗教仪式,而是真正的行动。一个人要全身心地参加行动,也就是说,连他的精神也要参加,更有意思的是还应包括他的智慧。


  就是这么一个斯维登堡,最初当过教士,后来又对科学发生了兴趣。他特别对科学实验感兴趣。后人发现,他早在后来的许多新发明之前就产生过这些念头了,例如康德和拉普拉斯的星云假说。后来,斯维登堡跟达·芬奇一样,设计过一种能在空中飞行的运载工具。他明知这是白费力气,但他还是把这看成可能是制造我们今天称之为飞机的那种东西的起点。他也同培根预见的那样,设计过水下行走的工具。不久他又对矿物学发生了兴趣——这也是很奇怪的事。他在斯德哥尔摩当过矿产品贸易的顾问。他对解剖学也产生了浓厚兴趣。他像笛卡儿一样,研究过哪里是沟通精神与肉体的准确契合点。


  爱默生说过:“我深感遗憾地说,他给我们留下了五十卷著作。”这五十卷著作中,至少有二十五卷是关于科学、数学、天文学的。他拒绝在乌普萨拉大学天文系任教,因为他不愿意空谈理论。他是个崇尚实践的人。他当过卡尔十二世的军事工程师,国王十分器重他。他以双重身份赢得了荣誉:英雄和预测未来大师。斯维登堡设计出了一种能使船只登陆的机器,曾运用到卡尔十二世一次神话般的战争中,对此伏尔泰作过精彩的描述。瑞典人沿着二十英里的海岸线搬运战舰。


  后来他迁居伦敦,他在那里钻研木工、家具制作、印刷、工具制造等技艺。他也绘制地球仪上的地图。这就是说,他是位杰出的实干家。我记得爱默生说过一句话,他说:“没有比斯维登堡的一生更实际的了。”我们有必要知道这点,我们要学习他那种科学和实践相结合的做法。此外,他还是位政治家,当过王国的参议员。他五十五岁时已出版了大约二十五部关于矿物学、解剖学和几何学的著作。


  那时候发生了一件他一生中头等重要的大事。这件大事就是一次启示。他是在伦敦受到那次启示的,好像是在梦中接受的。他做过的一些梦,这些梦记载在他的日记里。这些梦的内容没有公开发表,但我们知道是一些性爱的梦。


  后来圣灵出现了,有人把这事说成是他已到了疯狂的边缘。但是他的作品表明他头脑十分清醒,这一事实否定了那种说法,我们任何时候都感觉不到他是个疯子。


  当阐述他的学说时,他写得清清楚楚。他说在伦敦,有一个陌生人在街上尾随他,直至闯入他的家中,自称就是耶稣,告诉他教会正在没落——如同耶稣基督出世时犹太教正在没落一样,说他有责任更新宗教,创建一个第三宗教,耶路撒冷教。


  这一切听起来似乎荒诞不经,难以置信,但我们是在斯维登堡的著作中读到的。这部著作题材十分广泛,文思冷静沉着。他无时无刻不在推理思考。我们可以引用爱默生的那句话,他说:“辩论说服不了任何人。”斯维登堡却十分镇定而权威地把这一切阐述得清清楚楚。


  耶稣对他说,要委托他担负起更新宗教的任务,并说允许他访问另一个世界,即幽灵的世界,那里有无数天国与地狱,说他有责任研究《圣经》。他在动手写作之前,先花了两年工夫学习希伯来文,因为他希望阅读原文。他重新研究了全文,他相信他有点像喀巴拉学者孜孜以求那样,在《圣经》原文里找到了他的学说的根据。


  首先,让我们看看他对另一世界的看法,他对他信奉的个人不朽的看法;我们看到所有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自由意志的基础之上的。在但丁的《神曲》——这是一部美丽的文学作品——里,人的自由意志在死亡之时终结。凡是过世的人都要受到一个法庭的审判,宣判升入天国,还是进入地狱。然而,在斯维登堡著作中根本没有这回事。他告诉我们,人死时并不意识到自己已死,因为周围的一切依然如故。他仍住在自己家里,朋友们来看望他,他在家乡城里的街道上徜徉,他不认为自己已死;但后来开始有所觉察。他开始觉察到有点异样,先是高兴,继而恐慌:在另一世界里一切都比现实世界显得更加生动。


  我们一向认为另一世界是模糊不清的;但斯维登堡告诉我们情况正好相反,说在另一世界里感觉要生动得多。比如说,颜色就分外鲜艳。假如我们认为在斯维登堡的天国里,天使们无论什么姿势,脸都是朝向天主的,那么,我们也可以想象出某种四维空间来。总而言之,斯维登堡一再告诉我们,另一世界比我们这个世界生动逼真得多。在另一世界里,色彩更加丰富,形式更加多样。一切都比这个世界更加具体确切,更加触摸得到。据他说,正因如此,与他无数次遨游天国和地狱时所见到的那个世界相反,我们这个世界仿佛是一片阴影。我们好像生活在阴暗之中。


  这里,我想起了圣奥古斯丁的一句名言。圣奥古斯丁在《上帝之城》中说,毫无疑问,在天堂里得到的快感要比这里强烈得多,因为不能设想人死后什么都没有得到改善。斯维登堡也是这样认为的。他谈到了另一世界的天国和地狱里的肉欲快感,他说要比这个世界里的更加生动强烈。


  一个人死了,会发生什么事呢?一开始他并不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他继续忙他的日常事务,接待朋友们的来访,同他们聊天。人们慢慢地感到一切都更加生动逼真,更加色彩艳丽,开始警觉起来。那人想了:我过去一直生活在阴暗之中,现在却生活在一片光明之中。这可能使他一时感到快乐。


  后来,一些陌生人接近他,同他聊天。这些陌生人就是天使和魔鬼。斯维登堡说,天使并非上帝创造,魔鬼也不是上帝创造的。天使是人升华而成的;魔鬼是人堕落而成的。因此,天国和地狱里的居民是由人组成的,这些人就是现在的天使和魔鬼。


  于是,天使们与死者接近。上帝没有宣判什么人进地狱。上帝希望所有人都得救。


  但同时上帝也给了人自由意志,这是一种可怕的特权,让人判决自己该下地狱,还是应升天国。这就是说,按照正统说法,自由意志在人死的时候终结,而斯维登堡则认为人死后依然可以保持自由意志。这里有一个中间地带,即幽灵的地带。在这个地带里,有活人,有死后的灵魂,他们既同天使、又同魔鬼交谈。


  抉择的时刻终究会来到,这个时刻可能是一星期,可能是一个月,可能是好多年,我们说不上多长时间。这个时刻一到,这个人就得决定成为魔鬼,或者成为天使。其中一个选择该下地狱。这个地带先是山谷,后是裂缝。这些裂缝可能在下面,也可能在上面:下面的通向地狱;上面的通向天国。这个人寻找与他合得来的人,与之交谈,同他们结伴。如果此人有魔鬼般的性格,他就愿与魔鬼为伍。如果他有天使般的气质,便会选择与天使为友。你们若想得到一个比我更有说服力的解释,可以在萧伯纳的《人与超人》第三幕里得到满意的解答。


  有意思的是,萧伯纳从来不提斯维登堡。我相信,他能不提斯维登堡,是通过布莱克,或通过他自己的学说,接受了斯维登堡的学说。因为在约翰·塔纳的体系里提到了斯维登堡的学说,但没有点出他的名字。我猜想,这不是萧伯纳的不诚实行为,萧伯纳是真诚相信他的。我猜想,萧伯纳是通过布莱克得出相同结论的,布莱克试验过斯维登堡预言的拯救学说。


  好了,再说说人与天使交谈,人与魔鬼交谈,至于是前者还是后者对他更有吸引力,要看他本人的气质。那些被判下地狱的人——上帝可没有判谁——是被魔鬼吸引过去的。那么,地狱是什么样的呢?据斯维登堡说,地狱有好多方面。有对我们的一面,也有对天使的一面。地狱是些沼泽地带,那里的城市都像遭受了火灾似的破败不堪;但那些被判下地狱的人却感到很幸福。他们是按照他们的方式感到幸福的,也就是说,他们之间充满了仇恨,在这个没有君主的王国里,他们无休无止地尔虞我诈。这是一个政治卑下、充满阴谋诡计的世界。这就是地狱。


  我们再看看天国,那里的情况正好与地狱相反。据斯维登堡说——这是他学说中最难理解的部分——在邪恶势力和善良势力之间要有一种平衡,这是世界得以存在下去所必需的。在这一平衡中,总是上帝在掌管。上帝让地狱中的幽灵留在地狱中,因为他们只有在地狱中才感到幸福。


  斯维登堡为我们举了一个魔鬼幽灵升入天国的例子,说这个幽灵闻到了天国的馨香,听到了天国里的交谈。他感到这一切都很可怕。他感到馨香是恶臭,光明是黑暗。于是,他又回到了地狱,因为只有在地狱里他才感到幸福。天国是天使们的世界。斯维登堡又说,地狱有魔鬼的方式,天国有天使的方式。天国是由天使社会组成的,上帝就在天国里。上帝以太阳为代表。


  因此,太阳代表上帝,最糟糕的地狱是西边和北边的地狱,东边和南边的地狱则比较温顺。谁也没有被判处下地狱。每个人寻找他喜欢的群体,寻找他喜欢的伙伴,按照他生前的欲望寻找伙伴。


  进入天国的人有一个错误的观念。他们以为在天国里他们仍将要继续不断地祷告;他们被允许进行祷告,几天或几个星期之后他们厌烦了,他们感到这不是天国。于是他们便向上帝谄媚、赞美。上帝是不喜欢阿谀奉承的。他们对向上帝谄媚也厌烦了,于是他们以为同他们的亲人交谈可能会很愉快,但不久之后他们知道那些亲人和杰出的英雄们在另一世界里跟生前一样地讨人嫌。他们对此感到厌烦了,于是他们参加天国里的真正活动。说到这里,我想起了丁尼生的一首诗,他说灵魂不喜欢坐在镀金椅子上,只喜欢我行我素,永无休止。


  这就是说,斯维登堡的天国是爱的天国,尤其是劳动的天国,利他主义的天国。每个天使都为其他天使做事,所有人都为他人做事。这不是一个消极的天国,也不是一个索取报酬的天国。如果一个人具备天使般的气质,他就可以升入这个天国,他在那里会感到很舒心。但是,斯维登堡的天国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不同之处:他的天国是一个突出智慧的天国。


  斯维登堡讲述了一个终生期盼能升入天国的人的动人故事。这个人为了能进天堂,他放弃了所有的情欲享受,他隐居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在那里他断绝了一切欲念,他祈祷,祈求进入天国。就是说,他的生活越来越贫乏起来。这个人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呢?他死后进了天国,在天国里他却无所适从。他设法倾听天使们的交谈,但听不懂他们谈些什么。他设法学习艺术,设法听懂一切。他什么都想学,但什么都学不会,因为他太贫乏了。他只是一个正直的人,但是个智力贫乏的人。于是他被赋予投射一种形象——沙漠——的能力,他在沙漠里像在人间一样进行祈祷,但他并未脱离天国。他通过忏悔懂得了为什么他不配生活在天国里,因为他前世的生活太贫乏了,因为他拒绝了享受,拒绝了生活的乐趣,这也是不好的。


  这就是斯维登堡的革新之处。因为他一向认为拯救带有伦理性质。一般认为,一个人若是正直就能得救,“天国是精神贫乏者的王国”,如此等等。耶稣就是这么晓谕人间的。但斯维登堡考虑得更远。他说光做正直的人是不够的,一个人也须在智力方面得到拯救。尤其,他想象中的天国应是天使们交谈神学的地方。如果一个人听不懂这些谈话,就不配进入天国。这样,他就应该离群索居。布莱克加以发挥,提出了第三种拯救。他说,我们可以,也必须通过艺术得到拯救。布莱克解释道,基督也是位艺术家,因为他不是用语言而是用寓言进行布道的。寓言当然是美学表现。这就是说,拯救要通过智慧,通过伦理和通过运用艺术才能得到。


  这里,我们可以引用几句布莱克的话,他在一定程度上简化了斯维登堡冗长的论述,比如他说:“傻瓜进不了天国,哪怕他是圣徒。”又如说:“应该舍弃圣洁;应该赋予智慧。”


  这么一来,我们就有了三个世界。一个是幽灵的世界,过了一段时间,有人应升入天国,有人应下地狱。地狱实际上由上帝支配,上帝需要这种平衡。撒旦只不过是一个地区的名字。魔鬼只不过是变化无常的人物,整个地狱世界是个尔虞我诈、互相仇恨、你争我斗的世界。


  于是,斯维登堡同天堂里的各种人,同地狱里的各种人交谈。这一切都有助于他创立新教派。斯维登堡做了些什么呢?他自己并不布道,只发表著作,而且不具真名,他用简朴而枯燥的拉丁文写作。他传布这些著作。斯维登堡就这样度过了他一生中的最后三十年。他住在伦敦,过着十分俭朴的生活。他只喝牛奶,只吃面包和蔬菜。偶尔,有朋友从瑞典来,他才给自己放几天假。


  他初来伦敦时想结识牛顿,因为他对新天文学和万有引力定律非常感兴趣,但他始终未能见到牛顿。他对英国诗歌的兴趣很浓,在他的著作中提到过莎士比亚、弥尔顿等人。他赞赏他们的想象力,这说明他极富审美感。我们知道,当他周游列国时——他游遍瑞典、英国、德国、奥地利、意大利——总要参观工厂,访问贫民区。他酷爱音乐。他是那个时代的绅士,成了富翁。在他伦敦家中(房子前不久拆毁),用人们住在底层,他们常常见他与天使们交谈,或同魔鬼们争论。他在对话时不容许别人嘲笑他的观点,但也从不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不愿强迫别人接受他的观点,谈不拢就转移话题。


  斯维登堡与其他神秘主义者有一个根本不同点。就拿圣十字若望来说吧,我们读到他有关迷醉的十分生动的描写。他用色情经验或以醉酒作比喻来描写迷醉。例如,有一个人遇见了上帝,上帝与他本人长得一样,于是作了一系列隐喻式的描写。但在斯维登堡的作品里找不到一点这方面的影子。在他的作品中,说的是有个游客在陌生的国土上漫游,从容而细腻地描写异国他乡的情景。


  所以读他的作品开始并不完全有趣,是从令人惊奇而逐渐感到有趣。我读过斯维登堡译成英文并列入“人人文库”出版的四卷著作。我听说还有一套国家出版社出版的西班牙语译作选集。我看到过一些关于他的评述,尤其是爱默生的那篇精彩演讲。爱默生作过一系列关于各种代表性人物的讲演。他提出:“拿破仑是世界人物;蒙田是怀疑论者;莎士比亚是诗人;歌德是文豪;斯维登堡是神秘主义者。”这是我读到的第一篇介绍斯维登堡著作的文章。爱默生这篇令人难忘的演说最后并不完全同意斯维登堡。有些方面还持反对态度,也许这是由于斯维登堡写得太细致、太教条了。因为斯维登堡多次强调事实,重复同一思想,从不运用类推法。他是一个旅行者,走遍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国家,访问了无数地狱和天国,并对此作了详细描述。现在让我们再看看斯维登堡的另一题目:《对应论》。在我看来,他设计这些对应关系是为了让他的学说在《圣经》中找到根据。他说,《圣经》中的每个词至少有两重意思。但丁则认为每个章节都有四重意思。


  一切取决于如何阅读和解释。比如,如果谈到光明,那么光明对他来说就是一种隐喻,光明显然是真理的象征。马匹意味着智慧,因为马匹把我们从一个地方带到另一个地方。他把一切都看成是一个对应的体系。在这方面,他很像喀巴拉神秘主义者。


  最后,他形成一个观念:世界万物无不建立在对应的基础之上。创作是一种神秘的写作,是一种我们应该破译的密码。他说,所有事物实际上都可用言语表达,除非是一些我们没有理解的和只停留在字面上的东西。


  我想起了卡莱尔那句可怕的名言,他从阅读斯维登堡的著述中得益匪浅,他说:“世界史是一部我们必须阅读并不断续写的作品。”此话不假,我们一直在不停地目睹世界历史,我们都是世界历史的演员。我们也都是文字,我们也都是象征:“世界史是一部描写我们的奇书。”我家中藏有一部对应词典,我可以寻找《圣经》中任何一个词,看看哪一个是斯维登堡赋予的精神含义。


  他当然特别相信通过行动得到拯救。通过行动获得拯救不仅是精神的,也是思想的。通过智慧赢得拯救。天国在他看来首先是个长期进行神学思考的天国,尤其是天使们总在交谈。但是天国里也充满了爱。天国里允许结婚,天国里允许人间的七情六欲。他不愿否定这一切,也不愿贫乏得一无所有。


  现在已产生了一个斯维登堡派教会。我相信,在美国的某地有一座玻璃结构的教堂,在美国、英国(尤其在曼彻斯特)、瑞典和德国拥有成千上万的信徒。我知道威廉和亨利·詹姆斯的父亲是斯维登堡派的。我在美国见到过一些斯维登堡的信徒,在美国有一个团体还在出版他的著作,并把这些作品翻译成英文。


  奇怪的是,斯维登堡的著作虽已翻译成多种文字——包括印度文和日文——但没有扩大影响,并没有形成他所期望的那种革新。他想创建一个新教派,这一新教派隶属于基督教,就像新教曾隶属于罗马教会一样。


  他局部地否定这两个教会。然而,他没有扩大本应扩大的广泛影响。我想,这一切部分地归因于斯堪的纳维亚的命运,凡是发生在那地区的事情都好像只是个梦,都仿佛发生在水晶球里似的。比如,维京人比哥伦布发现美洲早了好几百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写小说的艺术本来起源于冰岛的中世纪北欧传说《萨迦》,这一创新却没有流传开来。我们可以举出一些本应成为世界性的人物——例如卡尔十二世,可是我们只想到了其他的征服者,而他们的武功战绩也许远不如卡尔十二世。斯维登堡的思想本来应该引起世界各地教会的革新,但由于斯堪的纳维亚命运使然,仅仅是个梦想而已。


  我知道,国家图书馆里有一本《论天国、地狱及其奇迹》,但在一些神学书店里却找不到斯维登堡的著作。然而,他是一位比其他人复杂得多的神秘论者,其他的神秘论者只告诉我们,他们有过迷醉的经验,甚至试图以文学形式传达出来。斯维登堡是第一位到过另一世界的实地考察者,对这位实地考察者我们应当认真对待。


  至于但丁,他也向我们描述了地狱、炼狱和天堂里的情景,我们理解这是一种文学虚构。我们不能真正相信他叙述的一切是他的亲身经历。此外,他还受到了韵文的束缚;他未能好好试验韵文。


  至于斯维登堡,我们可以阅读他的鸿篇巨制。我们读过他的著作如《上帝的基督教》,我要向大家特别推荐这本关于天国和地狱的书。这本书已翻译成拉丁文、英文、德文、法文,我想也已译成西班牙文。他在这本书里把他的学说解释得一清二楚。那种认为此书出自一个疯人之手的说法是荒唐的,疯子是不可能写得这么头头是道的。而且,斯维登堡生活也发生了变化,他放下了全部科学著作。他认为,研究科学正是为写作其他方面的神秘主义著述做准备。


  他访问了天国和地狱,同天使和耶稣进行了交谈,然后用平静无漪的散文向我们讲述这些见闻,首先,他的文体十分清晰,没有隐喻,不加夸饰。书中讲述了许多令人难忘的、亲身经历的奇闻轶事,例如我给你们讲过的那个希望能进天国而只配待在沙漠里的人,因为他的生活太贫乏了。斯维登堡吁请我们通过丰富的生活得到拯救;通过正义,通过美德,也通过智慧得到拯救。


  最后再提一下布莱克,他还说,一个人为了得到拯救,也应成为艺术家。这就是说要有三重意义的拯救:我们要通过善行,通过正义,通过抽象的智慧以及艺术的应用得到自我拯救。


  一九七八年六月九日


  (编辑:王怡婷)


注:本网发表的所有内容,均为原作者的观点。凡本网转载的文章、图片、音频、视频等文件资料,版权归版权所有人所有。

推荐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