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阴雨绵绵,你带着一身的尘埃,彷佛满眼惆怅,河边的柳树交织缠绵.
那天,天将晴,你驾着马,一身缟素绵延,于我便是相隔万世。
那天,你跌下马去,不等我仓皇追去,便上了马车,鲜艳的大红色,向来不为你所喜爱,今日的你,或是今日的我,究竟是哪里,或者谁的魔瘴。
雨,或是泪。真,或是空。
我恍惚间想起,你那日,满脸的脆弱,亦满心的痛楚:“顾良辰,你必定不得好死。”
(一)
不知怎的,师傅今日竟放我们下山一日。
临走前,未曾交代些什么,却只叹了一声,大抵为缘。
我知道,世间的繁华于我是不相干的。便舍弃了师兄弟们的欢声笑语,一身白衣,腰间别着玉笛,径直走入林中。
阳春三月,便是桃花正开。
我倚在桃花树上,忽见你身着粉色,唱着婉约的歌,左挑右挑,似是看不到你心怡的桃花,却也丝毫不见你的焦急。
我轻声吟诵,似乎有些轻佻,“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你应该是听到了,抬起头来,望见我似笑非笑的脸,有些窘迫,短短时间,便恢复了神色,“我叫阿越,”
之后的阿越,没有拘束的笑了,岂止是笑靥如花。
心中一动,轻咳一声,掩饰着自己的轻微的无措。
“顾良辰,良辰美景的良辰.”我轻轻跳下树来“莫要辜负这美景啊,阿越!”
言下之意,似是被她明了,良辰也不可辜负,她轻巧巧地红了脸。
此生的无法忘却,便是如此。比起王羲之的“飘若浮云,矫若惊龙”也毫不逊色。
此生的无法舍弃,便是如此。比起陶渊明的“霭霭停云,蒙蒙时雨”也毫不怯弱。
那日起,那日开始,你我间的纠缠,那是一句“你必定不得好死。”就能割断的吗?哪怕是白须耄耋,我也不会放手。
(二)
那日,我拉着你的手,游遍了整个长安。
那日,我拉着你的手,大闹了芳华。
那日,我们路过的芳华,竟怯怯地笑了。
“良辰,良辰……”我们路过一个山丘后,我便不见了踪影,天色暗淡,你的唇竟裂开了口子,你着急的呼喊我的名字,我却被人缚住双手,“师傅令你马上回去。”我不能应答,只能捡起一身的疲惫,舍弃一切的欢喜,隐藏住哀怨,只能乖乖地,悄悄地,离开。
你的声音在背后传来,似乎是有些撕心裂肺。
一日的情义,有多深,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午夜梦回,额头尽是冷汗,心里满是你。
我在殿前跪了三天三夜,滴水未进。
“罢了,你下山去吧!此生,你莫要回这里,莫要说你的出身。”师傅悄然转身,照旧是一句,“大抵为缘。”
其实早知道,这个十二年忍气吞声的弟子,必定不是凡尘俗子。
自那日,已然三年,三年,依旧是阳春三月,桃花正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再次见你,你依旧身着粉色,朱唇微张,却又轻轻闭上。
唯有,唯有,狠狠的吻下去。才能了却你对我的不甘,才能了却掉我对你三年来的情义,才能重新开始。
那日,我照旧拉着你的手,游遍整个长安。
你的掌心手指粗粝,我轻抚,满是心疼。
三年,便也是命中的事情,我恍惚间记起师傅的话,“缘,真到了缘分已尽时,就莫要当真。”
(三)
第二日清晨,我早早起身,便也是意料中的景象。
“恭迎皇上回宫。”
面前的大大小小,我苦苦十二载,等的就是这一日的景象。
恍惚间,便记起那日里,耳边全是聒噪。
“新帝年幼,凌大将军功绩显赫,忠心耿耿。辅佐新帝左右,必然是国泰民安”
那日,我站着,望着在我脚边恭顺的凌大将军,眼里的,似乎是怯懦。
轻转身:“阿越,你可否愿意与我回宫?”
望着她的深眸,有慌乱,有无措,有欣喜,可恍惚间,我仿佛看见了坦然。
之后,便是顺理成章。
在大典前一晚,说是两人不能相见,阿越便早早的睡下。
阿越睡的浅,许是明天的大典后,阿越便是一国之母,有些无措。
恍惚间,有淡淡的杜若香味。
阿越睁开眼,便瞧见顾良辰一身黑衣,许是见他穿白衣,穿龙袍多了,见了这一身黑衣,心里生出了一丝茫然。
他轻巧的笑着,有些坏坏的。
“阿越娘子,相公睡不着,怎么办啊?”
说着便,似是熟练的爬上了床,一夜相拥。阿越笑的开心,只因他一晚都在说,“阿越,阿越,离开你的三年,越相思,越寂寞。”
(四)
忍辱十二年。凌大将军,将这天下治理的,似是好的,
十二年,才刚刚回归王朝,
边疆的战乱持续,战事吃紧,唯一的不想,便是难熬的十二载,怎能被一女子的笑颜毁去?大臣的劝谏,无法忽视的太后,:“儿,我为你操劳多年,你怎能如此负我?”
无法再顾及阿越的哀求,便任命凌大将军为元帅,远赴边疆。
阿越,你向来深明大义,为何这次拼命阻拦?
之后的之后,也不知从何说起,凌大将军,远赴边疆,长安的风景依旧如此,却早已物是人非,凌大将军在外誓死抵抗,却惨遭暗算,那一日,边疆的哀歌唱了一宿。
之后的之后,众将士们勇起,把敌人打得节节败退。
之后的之后,也再无法忘怀,她是三年的等待,我却是一日又一日的不眠,之后的之后,她悲愤的,惨白的脸,“顾良辰,你必定不得好死。”
阿越,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我本不愿将你的爹爹置于死地,你最敬爱,最思念的爹爹,凌将军,通敌叛国,岂是我一句话就可以解救。
我十二年来的经营,太后的执念。又岂是我爱你那么简单,亦或是我该狠心的说,我已经给了你爹爹好的名声,大抵那些人们,都在笑着我的痴呢,打败敌国,你真的以为,是你父亲的功?
阿越,你手指的粗粝,究竟是弹琴,还是练武?
(五)
阿越在这桃花树下也呆了十二年。
那一日,在桃花树下看似的偶遇,本来便本着一颗赴死的心,却没想到那倚着桃花的人竟是如此脱俗,如圭如璧。便按捺不住雀跃的心,笑得倾城。
阿越,原是大将军的女儿,常年看守这漫山的桃花,本就是如此珍贵的机会,貌似远离纷争,阿越便也欣然应允,只记得离开的那日,一向刚毅的爹爹,落下
泪来,娘亲也差点晕过去,阿越却不顾一切,狠狠的转身离开,一如他离开是的狠心。早该知道,早该知道,这皇家如此珍贵的桃园,怎会让他轻易进入,早该知道,早该知道,往去的十二载,一切仿佛平静,只听闻皇帝身患重疾,无法见客,一切的处心积虑,早该知道,那日的逃离,轰动了整个将军府,怎会有人不知?为何擅离职守的罪行还不够惩罚?阿越竟也单纯的认为,怕是自己无人在意的人,所以,没必要在意。
三年的不知所措,竟像是个无知的小丑,不懂得一切,却要假装圣明,呆呆地守护着桃花,守护着那份不真实的思念。很多很多的时候,阿越想,一切,是否真实。
谁知道,三年后见到他,阿越有多欢喜。
可是,又有谁知道,阿越见到面前的文武百官,爹爹,也低着头,该有多悲愤,该有多难堪。
终于,点了头。
因为,明白了某些不该明白的。
终于知道,父亲为何将自己老来所得的女儿送入桃园,十二载不相见。
终于明白,父亲为何落下泪来,原来自己,也是他的棋子,一颗谋乱的棋子。
可是,纵然是棋子,可是父亲也是最好的,最疼自己的,良辰,良辰,,让我最后一次唤你一声良辰,我到底该阻拦,还是放手?我只知道,只要父亲去了,必然无命可活,你所给的荣耀,你所赐的名垂青史,到底我是要,还是不要,你终究,还是不懂我,不懂我的相思,不懂我的痛苦。
须臾间,她又想,她应该是早就明了了啊,不然那天的自己,为何会跑到桃林最偏僻的一处,假装是偶遇,偶遇,心中的是冷笑,多么不堪的偶遇。
(五)
那天阴雨绵绵,你驾着马,不再留恋,一身缟素绵延,于我便是相隔万世。
我忽然想到你的窗,你在窗前静静的站着,不曾流过一滴泪,我在门口望着你,便明白,你于我早已千山万水,从我称帝的那个清晨,从我问你,阿越,你可否愿意与我回宫?那时开始,你于我便是薄如蝉翼。
又是恍惚间,我忽然想起你的鸳鸯。
在竹林里,你的桃花酒。我顺着你的眉,眼,鼻,口,一个一个吻下去。
你在罗纱帐里嗤嗤的笑。你的鸳鸯戏水,你的嬉笑。
你是否知道,我怕是行将就木,我已经挑选了忠诚之人,必能使这天下海晏河清。
你是否知道,我一开始,一开始,或是,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