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荒原

更新: 2019-03-05 00:29:24

橱窗里的模特身上的红色裙子那么烈,像冬天里的一团火,灼伤了他的眼睛。

他站在橱窗前,望着裙子出神。随即,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疑惑地歪了歪头,往前走了几步,恰好“穿进”了那一条红裙子,自己的脸正好落在没有五官的模特脸上,他望着“穿”着红裙子的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摇了摇头,然后悄悄地把手揣进裤兜,那里有一股热流涌起。

走进那条逼仄的小巷,抬头看着周围拔地而起的高层,他不由得一阵胸闷,踏上“吱吱呀呀”生锈的楼梯,铁锈纷纷扬扬的碎屑往下落,他懊恼地踹了一脚笨拙的门。

楼下一个尖锐的声音高叫到,“侬脑西有有?”

他侧头往下一瞥了一眼楼下的声源,一个老女人,带着像包租婆一样的发卷,黑色的羽绒服里面裹着一件掉色的碎花裙,松松的乳头低眉顺眼地垂着,那张老脸上的粉底很脏,口红已经糊了,他盯着老女人的嘴唇,轻蔑的笑了笑,心里嘀咕了一句“迪奥的蓝金烈焰?”

老女人见他没有反应,便翻了白眼,拢了拢身上的羽绒服,骂了一句“脑西扭”,随即“嘭”地一声关上门,把他吓了一跳。

“分明就是一个骨灰盒”,他又踹了一脚门,终于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进门后的房间,不过是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的摆设。他愤愤地脱掉了鞋子,去卫生间抹了一把脸后,趴到了那张粉红色的床上,床头是一只hello kitty,他一把抓过这个毛茸茸的玩偶拥到怀里。他的指尖在毛绒的布面留恋着,他喜欢那种细微的变化触感,触感,对,他喜欢这种奇异的触感,棉布的触感,珊瑚绒布的触感,丝袜的触感,蕾丝的触感,呢子布料的触感,润肤乳在身上搓揉的滑润感,指甲油落在手指上的清凉感,穿高跟鞋时肌肉的紧绷感,春风扫过大腿肌肉的轻颤感,紧绷的内衣在身上的摩擦感,发丝在脖颈扫过的瘙痒感……

这些奇异的感觉,在他的生命里是很奇怪的存在,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早已忘记。

他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却不曾睡去,好似掉入了一个沉沉的梦境。

那是白色,扩散的白色,旋转的白色,越转越快,越转越快。

“姐姐”,他叫到。

女孩停止了旋转,扭过头看他,那双眼睛和他一模一样,透着散不去的迷雾。女孩穿着的白色连衣裙垂感十足,腰带松松地系在身后,黑长直的头发恰好及腰。

母亲总是低头默不作声地吃菜,静静地听他对“姐姐”的描述。

而他,一直都有直觉,“我有一个姐姐。”他跟很多人讲过,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姐姐,母亲却从来没有否认过这个事实。

某一个午后,空气里飘散着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母亲正在隔壁午睡,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百宝箱,就在他的床底下。箱子的轮子上甚至还有一双被灰尘缠绕的肉色长筒袜。打开箱子,里面有好多好多小裙子,小小的白色长筒袜子,泡泡袖的公主裙,粉红色的毛线外套,蝴蝶结的紫色发带,还有一个掉了鼻子的米妮娃娃,娃娃的绒絮已经松散了,米妮头上的红色蝴蝶结也被揪掉了一半。

“这是姐姐的”,他说。

因为好玩,他把自己弱小的身板放进空荡荡的泡泡袖公主裙里,裙摆扫过大腿的根部,细微的瘙痒感,很奇异的感觉。没错,奇异,可能这种感觉就在那一刻腾升而起,从而在他的生命力,烙下深刻的记忆。

他对着镜子里穿着泡泡袖公主裙的自己,轻轻喊到“姐姐”。

从此,他开始拥有了姐姐的灵魂。

从此,他拥有了一个雌雄同体的灵魂。

他习惯在一个个阳光照耀的安静午后,伴着隔壁母亲的鼾声,端详着另一个自己。穿着白色长筒袜,泡泡袖公主裙的自己,穿着黑色蕾丝内衣,黑色修边吊带丝袜的自己。

这种奇异的感受,从有限的可控,慢慢变成了无限的不可控。他习惯让“姐姐”取悦自己。

住在他体内的姐姐,一直以来都呐喊着想出来,他不再兴致勃勃地跟母亲描述姐姐的模样,而是开始闪躲,回避母亲的眼神。他害怕看到母亲那早已洞悉的,痛苦的眼神。他在自己的博客里写下这样一段话, “母亲,是一个勤劳却不木讷的女人,沉默寡言。自从父亲离世之后,母亲更是沉默,每顿晚餐,桌子上都是三副碗筷,一副久放在父亲的遗像的正下方。家是压抑的,我想逃离,去远方,就像姐姐一样。”

姐姐,那时他一直追逐的背影。他给姐姐买衣服,给姐姐买鞋子,给姐姐买包包,给姐姐买娃娃,甚至给姐姐买内衣,虽然他不知道姐姐在哪里,或者说,就是给自己体内的姐姐买东西。他习惯了在睡前偷偷抹一点姐姐用的身体乳,习惯穿着姐姐的丝绸内衣入睡,习惯用姐姐的思维去思考。可是,他的生命里,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姐姐呢?

“她在你出生前就死了,可能她在那边寂寞,把你爸也带走了。”这是母亲的回答。

“你想要姐姐回来吗?”他静静地听完母亲的话,轻轻地问。

母亲看着他好久,好久,然后笑了,“你可以让姐姐回来,但不能让我看见。在我面前,我只想看到我的儿子。”母亲摸了摸他的脸颊,然后转身走出了他的房间。

于是,他就这样,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上海没有海,但我,却生活在一篇海上。”他在博客上写下这样一段话。

林立的城市里有好多人,各种各样的人,哪怕就是这一个小小的“骨灰盒”居民楼里,住的人也极有意思,楼下的老女人每天会带不一样的男人回家,隔壁的那一对让人羡慕的同性情侣,又或者是楼上的那一对沉默的贵州夫妻。每个人都冷眼旁观着他人的生活,自己却又是生活中煎熬的蚂蚁。

他终于在热气腾腾的骨灰盒中被煎熟。楼下的呻吟声,隔壁床动摇的声音,楼上的吵架声,他烦躁地把灯打开,日光灯“滋滋……”了许久,终于“嘣”地一声亮了。他翻了个身子,衣柜上的全身镜恰好照到他的脸部。他盯了镜子许久,望见了闪烁着的,姐姐的眼睛。

“姐姐,你又来了。”他望着镜子里的姐姐,有一点小小的埋怨。

姐姐是一个美人,微卷的黑色长头发,傲立挺拔的身材被裹在修身的白色小礼服里,腿在裸色的高跟鞋的衬托下更显修长,他坐在梳妆台前,细细的为姐姐描眉,涂唇,又仔细地在脸上扑上蜜粉。姐姐在镜子前摆出各种时尚模特的姿势,他喜欢一寸一寸地端详姐姐,他沉迷于其中,视线一点一点下移,终究,到了那个地方,不合时宜的,突兀的,击碎了姐姐所有不平凡,最后,让姐姐在平凡里溃败。

有一个美国电影叫《迷恋荷尔蒙》,Lee Pace这个高大的男人所扮演的变形舞女Calpernia Addams,那对能够乱真的乳房,还有一举一动,那种彻底女性灵魂在里面的表情和眼神,让他惊艳,所以当舞女对着镜子捂住那个让他厌恶的生殖部位的时候,他也落泪了。

可能,姐姐唤醒了住在他心里的另一个自己。或者说,这个“姐姐”是他自己给自己的一个创造的。他被自己创造,可能他才是那根从亚当,从自己身上剥离出来的肋骨,于是他一直长成“他”的模样。他的雄性体,一直和他的雌体一起存在。

“她”和“他”,不过两个字,却这般不同,面向这个暗涵的被动存在,他好奇,困惑,他四处观察,触摸,探索,并努力想要理解,并说明,他是他自己。但他又是一名在远处的偷窥者,他展现着,展现着自己的存在,展现着当“她”出现时刻的欢愉。

“他像神话里的,布满星星的身体吞下了太阳变成一个水平线,而太阳行经他身体时,他创造了夜晚,然后他产下太阳又创造了新的一天。 ”

无数个夜晚,他以为自己就是姐姐。可是,从来不是。

他偷偷在百度上问过医生,最终发现,和他一样的人原来有许多。他不喜欢那个“癖”字,但终究在网络上他发现,自己被社会定义成了“边缘人”,他对那群自称“姐妹”的人嗤之以鼻。

他见过几个所谓的“姐妹”,就在上海松江区的一个摄影会所,他能感觉到那个会所里躁动的荷尔蒙,偏偏面对各色各样的彩妆,精致的礼服,他没有勇气转身离去。各种荷尔蒙在那个不过200坪米的尽情挥洒,他讨厌那股味道,或者应该把那股味道称之为“骚气”,他看着那些自称“姐姐”“妹妹”的“女人”们,穿着各色的内衣,到处走动,好像把这个会所当成沙滩一般,尽情地“搔首弄姿”。他听着“姐姐妹妹们”捏着嗓子说话,总觉得有一根鱼刺在喉咙不曾下肚。

他穿着高跟鞋,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忽的又生出一丝亲近感,或许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才能理解他,只有“她们”才能理解“她”。

梳妆台前,一个年过半百的“姐姐”,如同刷墙一般把粉底狠狠地抹在自己的脸上。他望着那张脸,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但他恰恰又刚刚迷恋那股淡淡的脂粉气息,还有那指甲油被刚刚打开的刺激味儿,或许他到了50岁,他就跟这个姐姐一样了吧,仍然追求着心里的那个“姐姐”。

闪光灯下,一个又一个装错灵魂的身体,对着镜头摆出美的姿势。

他也在闪光灯下迷失。

会所里,觥筹交错,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浓浓的妆,浅浅的笑。那么假,又那么真。“她们”短短的裙子,鼓鼓的胸部,认真的神态,模仿着他们心里那个“她”的样子。

“她们”穿的那么少,可“他们”的故事原来那么多。

他和那个年过半百的”姐姐“,一起坐在最角落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其他人或是对着手机自拍,媚笑,或是对着镜子补妆,或是对着电视机留着眼泪歌唱。那个”姐姐“身上所残留的,才最真真切切的岁月。“姐姐”脸上斑驳的粉底,是岁月留下的残痕。

年过半百的“姐姐”说,“你叫我红吧。”

他点了点头,叫,“红。”

于是,红扭头问,“你这样多久了?”

他喝了一口酒没有说话,把身子往沙发上靠了靠。

“结婚了吗?”红问。

“没”,他不介意红这样问,因为他对红的故事很好奇,所以问,“你呢?”

红也喝了一口酒,眼神就这样低垂下去,满满的低下去。他以为红不会回答他这个问题,自顾自地拿起了一个橘子,在手里剥着。

“我儿子,前两天刚刚去我那里,说是要跟我断绝关系。”红说着喝了一口酒,眼神飘忽到ktv的屏幕上,又接了一句,“是我对不起他们娘两。”

他看了红一眼,没有接话。

红静静地开口,继续说,“我结婚前,没有瞒着我老婆这事儿。她不反对,却也不支持,只是不允许我在外面这样。我一直挺感激她,真的。”红给自己斟酒,却不想,手一抖,酒在了桌子上。红扭着脖子四处寻找吸水纸,他就这样看到了红脖子上的颈纹,还有那突出的黑色的喉结。红脑袋上的那一顶少女感十足的假发,时不时地扫到红的肩窝,他竟生出了一丝油腻感。

面对红,他有几分同情,在这样一个活力四射的会所,红,多少还是显得有些许格格不入。

就像一个五十岁的老太太,进入了自己女儿的朋友圈。 红渴望着美,渴望着年轻,渴望着变成脑海里勾勒的青春美少女,可是终究,红还是老了。老得那么卑微,苍凉的像一个向岁月投降的手势。他望着在玫红色的紧身吊带下,红裸露的紧实黝黑后背,心下一颤。

桌上的红酒,开始扩散,他从包里翻出了纸巾。酒渍在纸巾里迅速散开,此时的红已经找来了抹布,狠狠地在桌子上搓揉。

红说,“不能不服老啊。”

他笑笑,“少喝点吧。”

红说,擦着桌子上的酒,没有说话,蹲着身子,侧着头问他,“你跟你爸关系好吗?”

他望着红的脸,一时语塞,此时的红,不是红。而是一个被束缚在梅红色吊带衣服里的,挣扎着想要出来的父亲。

他不忍打击红期盼的表情,但还是如实相告,“我爸早没了。”

红的脸慢慢地垂下去,垂下去,低到了尘埃里,原本蹲下的身子就这样坐在了地上,狠狠地脱掉了脚上的高跟鞋,双手捂在脸前,狠狠地哭了,“我儿子他小时候跟我说,最喜欢我了,可是他怎么能跟我说他不要我了呢!”

红的哭泣的声音引来了周围人的注目。

他不好意思地朝周围人摆摆手,解释,“喝醉了!”

他静静地坐在红的身边,听红断断续续的讲述他儿子小时候的琐事。

“我儿子小时候最喜欢吃肉,但吃不胖。”

“我儿子他不喜欢写作文,但是数学可好,你知道吧,老师都夸他是读理科的料。”

“我儿子他的眼睛长得像我,双眼皮,大,要是像他妈可不行。”

“我儿子……”

他静静地听红对儿子的描述,他从来不知道,如果父亲还在世,会不会跟一个不熟悉的陌生人,用这么骄傲的语气讲述自己。此时的红双手抱着膝盖,和小女生的一个姿势,但声音里却满是一个父亲的骄傲,突然,他笑了,红的黑色丝袜,恰好在大脚趾的地方破了一个洞,红的大脚趾直勾勾地从丝袜里钻了出来。

红听到了他的笑声,寻着眼神望去,也笑了,说“哎,儿子读大学,存着呢。”

他看到了红的脸,脸上的脂粉全无,眼睛下布满了一条条黑色的泪痕 ,他拿着纸巾,细细地为红擦去。红吸了吸鼻子,笑了笑,没有说话。

凌晨,他离开会所的时候,红还是蹲在那儿,双手抱着膝盖的小女生动作。

他穿着高跟鞋,听着自己走在这个刚刚下过雨的城。

“嘀嗒,嘀嗒”的高跟鞋的声音那么清脆,顺连着潮湿的地面,他忽然觉得自己也柔软地化成一条河。夜晚,在一盏盏安静的路灯下,他延宕而欢愉,似仙似魔。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并非跟这个实体的“我”在一起,他自个被自个儿纵情暴露所大量释放出的沼气,弄迷昏了。在上海的刚刚落过雨的城市里,他沉沦的无以复加,越沉沦,发现这原有的自我越粗暴,但粗暴又温柔,波然欲坠的温柔吻住了他灵魂深处的那个“姐姐”,那被凝视的阴性,与凝视的阳性,并存于他一个人身上。

他恣意的,一个人,穿着高跟鞋,穿着超短裙,裹着一款超长的羽绒服,风情万种的,走在这一条路上。他终于,跟姐姐,变成了一个人。

他扬了扬他的长发,朝着玻璃妩媚一笑。

走进骨灰盒的转角,他一边走,一边从包里掏钥匙。却被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粗暴的吻打断了呼吸,这是一个有烟草气息的男人,他这样想。

原来,我也可以这样。在这样一个粗暴的吻里,他的灵魂高唱着“忽焉美在前,忽焉美在右,忽焉美在左,我走在美中,我就是美。”

爆裂的吻中,他发热的头脑,随着周围的的温度,终究还是冷了下来。

“小妹妹,你不知道大半夜的,不能乱走的吗?”

声音是从远处来的。他推开了那一个侵蚀的吻,才发现,周围一共有四个人,四个男人。他紧了紧身上的包,第一次发觉了自己的弱势。他的背脊被紧紧地抵靠在了潮露露的墙壁上,大腿上侧一只潮露露的手游离其上,他想要逃离,脚上的高跟鞋却发出“哒哒哒”惊恐的拒绝声音。

“上!”一个男人发出了指令。

他真的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高兴,第一次,在黑暗中,被这么多男人,认真的,而且渴望地当成一个女人。他不甘心扯开喉咙喊叫,他让自己承认,承认他害怕着,却又享受着。“有诗云死海五生物,听见鱼发声,当这个无语的汪洋终于对他掀开波澜的时候,他狂喜极了,甘愿葬身之中。”可是他的四肢却痉挛着,拒绝着,抵抗着。他想要被承认,却又拒绝被如此承认,他的不说明自己,因为他是一元的,灵魂肉体,不曾分开,却又如此矛盾。渴望着,却又抗拒着,他的人生,本就是矛盾的。

“操你妈!丫的!”

“小赤佬!”

“你妈个逼,是个男人!”

四个男人惊异地往后退了一部,那个烟草味的男人忍不住去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

在四个男人短暂的惊愕中,他飞快地奔跑,胸脯在奔跑中不断起伏,如同两颗球一样在晃悠。哪怕只是骨灰盒,至少,在今天,这是让他安心的骨灰盒。

“啪”,他打开了的房间的灯。包被随意地丢在了地上。他直径走到镜子面前,看着自己。明眸皓齿,烈焰红唇,哪怕是凌乱的头发都带着一丝美。他朝着镜子笑了笑,脱掉了身上的羽绒服,再脱掉了身上的针织衫,再脱掉贴身紧身衣,脱掉了裙子,脱掉了连裤袜,最后脱掉了遮蔽身体的所有衣物。他望着自己的身体,和那张被化妆品堆砌出来的精致的脸。

他凝视着自己,脉脉无语。他顾影自怜。

他哭了。

不知是谁说过,“身体是件神圣的衣裳,是你的最初与最后的衣裳,是你进入生命亦是你告别生命之地,故而你应以爱敬的心对待它,以喜悦和畏惧,以感恩。”

可是,偏偏,他在错误的时间,遇见了错误的人。

他错误的灵魂遇见了错误的身体,他一直拥有一个雌雄同体的灵魂。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上海这个南方城市,居然落雪了。

世界是白茫茫的世界,连一个脚印都不曾有,如同一片白色荒原。

白色荒原,绵延一片,似乎到处都是路,但偏偏,却不知寻找那一条。

他的心里也落下了一层厚厚的雪,第一次,他如此想念那个午后,空气里飘散着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母亲正在隔壁午睡,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百宝箱,就在他的床底下。箱子的轮子上甚至还有一双被灰尘缠绕的肉色长筒袜。打开了箱子,里面,有好多好多小裙子,小小的白色长筒袜子,泡泡袖的公主裙,粉红色的毛线外套,蝴蝶结的紫色发带,还有一个掉了鼻子的米妮娃娃,娃娃的绒絮已经松散了,米妮头上的红色蝴蝶结也被揪掉了一半……

荒原的风,在心里呼啸而过。

白色,本就该是这个世界的颜色吧。

可他,在这白色荒原里,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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