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怀旧的,每当夜深人静心底就会涌起对老家院子里樱桃树的怀念。在当年似乎并没有多少吸引我的樱桃树,但是在今天成了最醇厚、最浓烈的絕响。
樱桃好吃树难栽,但这难不倒和土地打交道的母亲。新院刚落成,母亲欢天喜地去集市购买了棵樱桃树,把它种在小院里。父亲说,很难栽活的,可母亲喜滋滋的说,咱家人气旺,人旺树也旺,能栽活的。还真让母亲说中了,当年樱桃树发出了旁枝,郁郁葱葱,枝叶茂盛,次年的春天开花结果。樱桃成了我的念想,年年盼着结出甜美的果实。
一到春天,伴着春鸟儿的欢叫声,樱桃树一夜之间披缀出无数的小绿芽,含情脉脉。在一片春光中变成一树灿烂缤纷的樱花,簇拥着铺满枝丫,素雅,粉嫩,以热闹姿态,在樱桃树上,跳跃、摇曳,花香满院。微风一吹,樱花随风飘舞,如雪纷,如蝶舞,整个院落成了樱花的世界。樱桃花儿谢后,长出了樱桃,一抓儿一抓儿的,像珍珠玛瑙,好看极了。在阳光下或春雨中,累累硕果压弯了枝头,慢慢地由小变大,由青变黄,最后成了诱人的红色,樱桃熟了。樱桃一熟,引来各色鸟儿聚集在树上,啄食甘甜的果实,叫着悦耳的歌声,不几天地上会积一层连皮带肉的核,与核一起存在的,是一泡泡或白或灰酸臭的鸟屎。樱桃在绿叶中闪动着红光,在微风中摇曳生姿,在绿叶间忽隐忽现,勾着我的眼睛和馋虫。
清贫岁月里,樱桃难觅,母亲用小盅盛得三四,作为招待上宾的美味。而我最渴望的,是可以吃到樱桃,用弹弓去打我没见过的鸟。每天放学,偷偷地溜到樱桃树下凝望。只要母亲不在,站在凳子上偷摘红透的樱桃吃。村里的孩子们成天围着我家打转转,情景像过节一样。母亲摘些红透的樱桃,晾在藤条编的箩筐里,见孩子们招呼尝几颗红樱桃。说是乡里乡亲都是一个庄的人,吃几颗樱桃不算啥,大家都来尝尝,明年又是好收成。一棵樱桃树,繁衍成数棵,为街坊邻里增添了许多生活的乐趣。我大学毕业后离开老家参加工作,从那时起,我的工作常年流动,而且行走的脚步离家乡越来越远。每年回乡探亲,与母亲聊起当年亲手栽下的樱桃树。她说,樱桃红了时,就格外想念在外工作的我。远隔千里之外的我,理解母亲对我的思念之情,也想象着樱桃成熟时的情景。
现在,樱桃树已长成比老屋还高出许多的大树,树丫斜伸到天井中间,将整个树冠撑得像一把巨伞,绿绿茵茵遮住老屋的半个四合院。每年照样开出一树樱花,结满一树的樱桃,让人垂涎欲滴。夏日,无数鲜亮光洁的绿叶组成一道散暑消凉的屏障,庭院变成纳凉的胜地。秋日,樱桃树散尽最后一片枯叶,还一片碧蓝的秋空。冬日,樱桃树变成玉树琼枝,装扮得银装素裹。相比于夏、秋、冬季,我更渴望春天的到来,樱桃树开花时,满院子的芳香,飘落的樱花也是一道风景。倒不是我特别地爱恋樱花,而是樱花过后,满树挂满的樱桃。
樱桃树伴我度过了美好的童年和少年,如今,再到乡间去走一走,大棚栽培出来的樱桃可以经常买来尝。而我,根扎在故土之外,枝干、叶子伸向了远方。经历了一冬考验的植物们,在春雷乍动的惊蛰之后,不管怎样的春暖春寒,开花、发芽,无一不是在展示崭新的自己,就像老家院子中的那棵经历了一番沧桑的樱桃树,依旧在春风中微笑,真想回去看看母亲栽种的那棵樱桃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