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马当活马医
南山的红安村,村里有个董家湾,湾垭壑上住了一个叫董得贵的人。那年大灾荒,他上树捅马蜂窝找糖吃,背上叫马蜂螫了一个包,后来就长成了一个大肉瘤。他爹娘从乡卫生所带到区卫生院,县城也跑了好几趟,洋单方子土单方子都治交了,总是不见好。最后他爹请人把他带到市上大医院去看,医生说:来迟了,不敢动手术了,癌已扩散了,还是回家好好过些日子吧。董得贵回家后,想爹妈也不容易,回家有啥就吃啥,虽然家里已把棺材准备好了,自己能做点啥就帮忙做点啥,不能叫爹妈看着自己躺在床上等死。
因为肉瘤不时有些痛,就叫村里的赤脚医生给他看,帮他诊病输液。村里的赤脚医生姓扬名广福,为人很厚道,有事没事就常到他家去,也总要揭开衣服看一看那个包包,久而久之,扬赤脚医生就对这一个肉瘤有了新的想法。于是就试探地对他爹妈谝着说,你家董得贵背上的肉瘤好象不是那么个症状,得再想个啥门道整整看?董得贵的爹妈听他话里有音,干脆就说:“扬医生呀,你能割疖子割癃包,你就把他背上那个包包割球它,死马就当活马医,反正我家这儿子是在等死,真的死了我们绝不会怪你的,不相信我们给你写个条条。”
条条写好了,扬赤脚医生说,还是叫娃看看,按个手印,我才敢架势。董得贵自己一看,就按上了手印,还乐呵呵地说,扬医生莫怕,你就把我这个死马当活马医。于是,这赤脚扬医生就整一桶热花椒水,叫他面朝天地躺着,将那肉瘤包包泡在花椒水里头。过了一阵,又将小手术刀用酒精灯一烧,心一横,几刀就割除了肉瘤包包,再用酒精一檫开口,敷上药,缝上几针,还没得一个月,人啥事没得,居然全好了。
董得贵摔掉了背上的包包,死缠活缠要给扬赤脚医生当徒弟。
任老汉讲课
早请示、晚汇报的年代,政治是灵魂是统帅,农村是贫下中农管理学校,小学生也要接受无产阶级教育。不管是不是老红军,只要是当过兵的就叫他讲红军二万里长征,讲多么苦翻雪山,多么累过草地。这样的政治思想教育课是每周一次,必不可少,目的是叫学生知道过去的苦,明白今日的甜。
于是,学校三几天就要来个忆苦思甜,就要经常找一些解放前家里生活特穷的老人,到学校讲讲过去的苦难生活,请老工人到学校讲家史,听完了忆苦家史,学校就发一碗米糠粉子搅的糊肚子(粥),稀溜溜的叫每个人都吃,不吃不行,那是阶级觉梧的大问题。吃了,还真的管用,农村娃子记得苦是过去,甜是现在。
大坝村的任老汉,六十七岁,苦大仇深,学校请他讲家史,他一讲就说旧社会里他爸爸喜欢赌博,赌输了就把他妹妹卖给别人当童养媳,后来解放了他妹妹才到麻棉纺织厂当了工人。再往下讲,就该说农村,任老汉更是激动有劲,说过去给地主帮长工,起早贪黑,挨冻受饿,一个月只打两次牙祭(吃肉)。解放了,分了田地,不受别人管了,生活也就好多了。可是讲到大集体,尤其是那1958年以后的三年自然灾害,它大声叹气讲:莫说吃米糠,连狗芽菜都没得吃的……。听到这里,坐在学生后面的校长,连忙喊起立,说到伙房喝米糠糊肚子,体验忆苦思甜。这把任老汉气的,烟袋往桌子上使劲一磕,大声吼起来:“我还没讲完,就下课?那时候的苦,是饿死了人的!不听,这些学娃子能晓得吗?”
不得了的女人
三个灾年过后,乡村搞起了社教,社教过后就是文革,解放军支左后,文革结束。文革结束后,生活勉强有些好转,但集体大,大集体经济发展慢,人们的思想观念更是一沉不变,因循守旧保持终日,不敢迈开半步,固有的这种意识,急忙转不过弯来。
乡村的女人,也被那个“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年代所武装。女子突击队,女子民兵连每个小队大队都有,战天斗地女子是与男人一样。谁敢想到抹口红、描眉毛,哪能想到穿高跟鞋、戴金项链,梦都不敢那样做。在讲究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年代,谁要是遇到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女人,那就会遭殃,就是资产阶级生活作风,就会被人打倒。
乡村的生活在那时一片苍白。
随后到了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人民学解放军时期,集镇上开始有人戴手表,公社路上有人骑上了自行车,一些有点手艺的人家里不仅有缝纫机,还玩上了收录机。乡村里若是那一家有了这些东西,那简直是不得了。“三转一响”是当时村里姑娘小伙子的最高奢望,小伙子找对象,姑娘们出嫁,这“三转一响”是一定不能少的。
那时中渭村的黄梓娇,一年喂得好几头大肥猪,完成毛猪任务后,还有几头能换得钱来。她进村里,到公社、去汉阳坪街上,都是骑飞鸽自行车,腕上戴的长城牌手表,明晃晃地在车头前显摆,一路上看见她的人都说:“骑自行车戴手表,那个女人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