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母亲去菜地里锄草。连续晴了一个多月,她的菜长得蔫不溜秋的,怎么看都不顺眼。现在好些了,前天飘了一场细雨,那些菜又活泛起来了。
因为帮不上忙,在地边陪母亲说了一会儿话后,便独自顺着小路往那边的山坳走去。
连日不雨,田土干硬的无法翻犁,于是,晚秋的山野,有些落寞而又狼藉。那些收割后的稻田,毫无规则地开着大大的裂缝,由里向外,似在透着淡淡的无奈,像童年瘦瘦的炊烟。想起刚逝去的夏日,它们绿油油一片,在陽光下闪动希望,充满诱惑。还有那些收了玉米的坡地,秸杆早砍回家去了,现在地里,除了少许的瓜蔓仍在吃力延伸,并开着惨淡的花,之外再没一丝生气了。电视里不断的报道,好些地方吃水都已经非常困难了。因为种不了小季,不少劳力已进城打短工去了。无论怎样,反正不能闲着,就是再苦再累,也要将小季的损失给找回来。这是庄稼人的盘算,简单而又实在。
大伯,你去哪?
正失神地走着,却突然被一个声音给拉了回来。迎面走来的,是堂弟今年刚上一年级的红红,手上挎着一小篮黄黄白白的花儿。天气并不寒冷,也没有刮风,红红的两颊却仿佛受了冷风的冻,红彤彤的,有些皲裂。红红这名字,难道因此叫起来的么?
你摘的什么呀红红?
野菊花呢。我一大早就来的,好久了才摘这么一少点。
听这说话,她显然对自己的劳动并不满意。也难怪,晴了这么久,人都快没水吃了,何况这长在野地里的花儿,能开起来就已经不错了。于是,突然想起来,记忆里的山野,每至晚秋,田埂、沟边、坡地,到处都开着许多或金黄、或浅紫、或淡白的野菊花,在白亮的陽光下,在微凉的秋风中,生动灿烂,摇曳飘香……
我觉得已经很多了。要是我,肯定摘不了这么多。我安慰她说。
那当然了。谁让你笨手笨脚的呢?脸上终于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只是,你摘这么多的花儿干吗用呢?我不解地问。
天气干燥,爷爷老上火,妈妈让我摘去给爷爷煨火喝。小人儿知道的还真不少呢。
——是这样吗?
虽然知道,菊花不仅观赏,而且清热解毒,我也经常当茶喝的,但潜意识里一直以为,应当只有那些开在花圃里的才可以,没想到在坡地上自生自灭的野菊也有同样的功用。望着红红蹦跳而去的身影,我听见一声恍然大悟的嘲笑。回首四望,原来这笑声却来自自己心底:居然这样的偏执,近乎是糊涂了。
继续向那边的山坳走去。眼前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两只小小的蝴蝶,张着嫩黄的翅膀,在浅浅的陽光里上下翻飞,很怜爱的样子。山上的枫树,一片橙黄,如果经霜,它们就会慢慢变成一树浓烈的火焰,熊熊地燃烧在苍翠的松树林里,渲染诗意的晚秋。而现在,远山岑寂,近水无声,路边的坡地,正不知不觉地由青转黄,渐次向暗。四下搜寻,终于发现,地边正在干枯的藤蔓间,坎上恣意横生的刺蓬下,正有星星点点的野菊羞涩地开着,虽然不如记忆里那般生动灿烂,摇曳飘香,但总算依旧开着。开在晚秋的梦里。
我甚至想,即便它开的再细小,再灰暗,但只要经了红红的小手摘去,保证一样的经久弥香,一样的亮丽温馨……
晚秋的野菊,总是如期开在故乡的山野,开在我生命必经的路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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