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每读此小令,总会想起张恨水先生的命名之事。
许多人说,张恨水之"恨水"二字取于恨水不成冰之意。而此冰正是冰心先生。当然,好多人说张恨水先生开始用恨水做笔名时,冰心先生还只是个尚未出道,叫做谢婉莹的小姑娘,两人更是未曾逢面。张恨水先生自己也说恨水二字是取"人生长恨水长东"之意,告诫自己人生苦短,光-阴-不等人。
人生苦短,光-阴-似箭。想来这也是李煜依窗难望时的感触吧。从一个"夜亭皋闲信步"的才子君王转眼沦为吟叹"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的阶下囚。估计让谁都得感慨无数。连宋徽宗赵佶这样的昏君,在靖康之难被掳走时,不也写出过几首颇为感伤的词嘛。只是鉴于他在诗词上的造诣远不及李煜,又被他的书名所累(瘦金体),被众人遗忘罢了。
再读《相见欢·林花谢了春红》,立时一个身形消瘦之人于微雨中依楼叹息的画面浮现于脑海之中。最好手中握着一个酒杯,这样才对得起胭脂泪相留醉的百般无奈与感伤。
这首词将人生失意的无限怅恨,寄寓在对暮春残景的描绘中。一句"林花谢了春红",托出了伤春惜花之情;"太匆匆",还未来得及细细欣赏,就已狼藉残红,春去匆匆。好多人喜欢说这是李煜对自己的生命之春也早已匆匆而去,只留下伤残的春心和破碎的春梦的感触。我倒觉得这还是他伤国感怀之意。不妨这样看看,如果当时不留恋大小武后,不迷恋于琴棋书画之中,把练就"金错刀"的心思用于治国安邦上,或许现在应不是此情此景吧。因此,"太匆匆"的感慨,固然是为林花凋谢之速而发,但其中不也糅合了人生苦短、来日无多的喟叹,包蕴了李煜对生命流程的理性*思考?正如一句"无奈"云云,充满不甘听凭外力摧残而又自恨无力改变生态环境的感怆。
不过回头想想,人生总是有得必有失。想你李煜在爱情上也算是春风得意,又填得一手好词,还自创金错刀。老天算是对你不薄了。让你享尽齐人之福、人间富贵的同时,也就注定了要用某些事情来偿还得到的太多的命运。
换头"胭脂泪"三句,转用拟人化的笔墨,一边写生逢末世,运交华盖的失意人,一边叹盛时不再、红消香断的解语花,二者恍然相对,不胜缱绻。"胭脂泪",遥按上片"林花谢了春红"句,花本无泪,是李煜身历世变,泣血无泪,不亦色*若胭脂?
"相留醉",一作"留人醉",我倒较喜欢相留醉,花固怜人,人亦惜花;泪眼相向之际,吁出了人与花共同的希冀和自知希冀无法实现的怅惘与迷茫。不过,花又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啊。此时又何须问几时重?问,也只是徒增伤感。来年它依旧笑东风,人呢?人何以堪?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正是这最后一句,使整片词升了一个高度。一气呵成中益见悲慨。"人生长恨",在历史的长河中又何止只有李煜这样一个伤心人呢?别人不说,灭他的老赵家的后人宋徽宗赵佶的经历就跟他甚是相像,简直如出一辙。一个工于词赋韵律,创了金错刀,一个长于书画韵律,创出了为后世津津乐道的瘦金体。而且两人都是玩物丧国,做了阶下囚。我常坏坏的想,如果真有灵魂的话,这两个败家子在地下见了面会不会有相见恨晚抱头痛哭的景象。
最后一句李煜把一已的失意情怀,涵盖了整个人类所共有的生命的缺憾,是一种融汇和浓缩了无数痛苦的人生体验的浩叹。算是他最拿手的吧,如《虞美人》,也是最后一句,让人惊艳不已。
今夜,没有残落的花,只有一颗残落的心。窗外婬*雨霏霏,映射着万家灯火。为什么还是这样孤独?或许孤独是人的本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