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别永隆

再别永隆

再别了，永隆！曾经孕育我的故居。

再别了，曾经与我诗酒留连的你们。

聚匆匆，散也匆匆，五十年的岁月倥偬又过去了，今天与大家话别，实在令我千感百慨，虽然这次的去向只是与你们咫尺之间的西贡。

四十年前，我已「离乡背井」过，离开非常乡土乡土的这个名叫永隆的小城。当年我只为寻求民族传统文化的养份，汲取母体文化的乳汁，就那样我终于走过了一段十几年才走完的路程，其中包括「嘉定美专」也曾留下我滴滴拨落的墨彩，我也只为探索一点美学的价值，也希望涂

出多姿多彩的人生。那串日子，书囊里装满笑声、装满理想、装满抱负，但总有一股淡淡的“乡愁”却不时在我脑中扩散........。

就这样，我把弱冠之年都写在小城堤岸每条街道，我也把西贡的春天拾得满袋，当年的潇洒与豪情，很多友侪都看着我羡慕。快乐的往事总叫人想走回从前，而从前的欢乐总叫人满心温暖，尤其每当听到一群小麻雀衔着童谣飞过。

四十年后的今天，我再度挥手，为的又是甚么？一个方向？一个定位？或者这就是所谓一个命定的旅程？

蓦然回首，在小城冉冉的岁月中，春只是一度擦肩而过，我脚下的鞋子曾踏过了几多泥泞的路，跌倒了又爬起，我也曾经一年又一年用掉下的眼泪去洗擦那生命旅程，希望走出平坦，但每条路都是迤逦崎岖，我的视线所触及的风景似乎雪意还浓，我已经等待又等待很多个秋天的过去，但沿途依然树树挂满秋风，走过每个季节都是暮色千重。现在想起来终究自己所走过的小路都够荒凉。有人洒脱地说：「这就是人生嘛！既然已尝过粗茶淡饭，那又何必介意多放半匙沧桑。」莫非这是人生的现实写照吗？

如今已步入中年，的确我无须介意头上饮饱霜雪的发树，也无须介意友侪都已在大道上纵横，我只是想，已经十多年了，长埋在地下的甘薯这样无声无息，会不会把自己永远看成了泥土？究竟会不会？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时时嘴嚼着曾有人说过：「年龄是一根甜甜的甘蔗，吃一节就少一节。」这句话令我迷惘。

十五年，一段漫漫的岁月是由多少个咬牙的日子所写成一页没有彩色的人生。今天再别，明天，人生的历程中相信有很多我未能预知的际遇，但总算是一次飞越，我确信明天不一样，我将会重新衡量自己的能力而找到自己的定位，我已确信在西贡我将看到美丽的风景以及我要舒展的天空。

这会不会是太执着的追寻？我无言。西贡既是我的选择，我的名字已交给西贡。

再别了，永隆！再别了，你们！但那块土地上依然还留下我走过的脚印，留下我的童年以及和你们把酒的笑语声。明天，我背上的行囊背着还是超重的故居恩情！心仍系故土，就让我托叶叶云彩把祝福漫向你们，漫向小城。

一九九三年完稿西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