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沿着一条小溪,往山谷里前行。前面的山峰,如一团团绿色的云彩,迎面扑来。大雨刚歇,一缕缕乳白色的水雾,像轻纱般在一个个山腰间飘动,使青绿的山峰浮在水雾里若隐若现。山谷间的水雾更浓,一团抱着一团地滚动。那条隐藏在雾里的小溪,在奔跳着前行,有时,从石缝间窜出;有时,从高崖上跃下,哼唱着一支美妙无比的歌……那山谷间的回声,有如一个高手,在拨动着琴弦。这时候,你总觉得,自己已经进入到了一种仙境!
汽车在一处山谷间难得的平地上停下了。我们下车前行。一场雨,把山路上的砂石洗得干干净净。山路在山谷里拐一个弯,又一个弯。有时,几个石墩横在奔涌的溪水上,我们就蹦跳着从石墩上跃过。突然,前面传来一片隆隆的巨响,有如万马奔腾。一举头,正好老天用手把一片云雾拨开了,露出一张亲切的笑脸,让我们清晰地看到,一片水帘从数百米高的山崖上飞身而下,落入一个深潭。这个深潭,是这高山水瀑年复一年的冲击形成的。尽管,这山脚下全是坚硬的花岗岩地层,也被冲撞成了一个深潭。这不由使人们想起那句成语:水滴石穿。深潭里的水,清得能看得见几米深的潭底细小的砂石。空气,鲜得不能再鲜。深深地吸上几口,能洗净你在闹市里吸入肺部的一切尘埃……
我们此行的目的,是来面见隐藏在山地间的一位“君子” ——野生的桂丁茶树。终于,在向导的引领下,于一片海拔八百多米的山坡上,我们会面了。与人工培植的茶树丛不一样,它散落在山坡上,长得枝干壮实而高大,但它仍然属灌木,而不是乔木。春雨春风,已经催生了它枝干上的一片片新芽。这叶片比人工培植的茶园里的茶叶片,要厚实一些,香味也特别。其叶形如桂花树叶,其香味也似桂花之香,所以获得这桂丁茶的美名。
站在这山坡上,放眼望去,零零散散分布在坡地的一株株野生的桂丁茶树,在山风里摇动着身姿,似乎在欢迎我们这些远方来的客人。这么高的山,这么深的林子里,没有农人耕作,化肥没有进入这里,农药也没有进入这里,一切现代文明的污染,没有进入这里。在这样的环境生长出的茶叶,可以想见,它具有什么样的品质。
从邵阳地方文献里,我们获知,这桂丁茶,产在新邵白云岩、白水洞海拔六百米到一千二百米的高山上。最早,是山间寺庙里的和尚和尼姑自己采、自己制、自己饮的一种饮品。春天里,尼姑们到散落在山坡上的野生茶树上采回茶叶,和尚则架起铁锅炒制。久而久之,渐渐形成了一套独特的寺庙里僧人手工制作的方法。
这山野之叶,曾经也有过十分显赫的身份。据宝庆府志记载,明洪武年间,曾被朝廷选为贡茶,堂而皇之地进入皇室,成为皇家饮品。每年进贡二十斤,占当时湖南贡茶的七分之一,长达五百二十一年。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它沉沦下来,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又被丢弃在这荒山野岭之间。然而,她活着。那别具一格的、壮实坚硬的树仍然顽强地挺立在这六百米至一千二百米的高地。她的制作方法,被一代一代山间寺庙的和尚、尼姑传承下来。那天,我们中的好几位爬上高高的白云寺,喝上了尼姑泡来的她们自制的手工茶,津津有味地听尼姑讲述着寺庙里传承至今的手工制作方法。回来,他们一个个乐不可支地说这茶的滋味如何特别,把同行的未去白云寺饮茶人的心,撩得痒痒的。
而今,有一群智者,立志把这曾经辉煌过数百年的“高山居士” ,请出深山,让她带着原有的品质,恢复其高贵的身份。他们成立了公司,建立了基地,仍然让她们安居在远离现代污染的世外桃源之地,自由自在地长着,同时,又用现代科技的手段进行培植,集中放养到这六百米至一千二百米的高山坡地。同样用高山寺庙里传承下来的、与大自然高度融合的手工制作方法,以达到百分之百的原有的品质。去年,这群传承者小试牛刀,就不同凡响。这位被遗忘多年的“高山居士” ,正缓缓地从深山走出。我在想,某一年某一天,一个家庭以拥有一盒桂丁茶而为傲,来显示其家庭的品位与档次;一个高档的宾馆与酒店,以能为客人提供这样的茶而为荣,某一个酒席,以上了茅台酒与桂丁茶,而标志其酒席的档次之高。到那一天,这位“高山隐士” ,就恢复了她当年高贵的身份。看看她当年的历史,只要能百分之百保持她原有的品质,这一天,是一定会到来的。
我们在期待,君从深山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