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地朋友来成都,我第一个推荐的去处就是宽窄巷子。这里是成都的文化地标,包容了成都几乎所有传统的现代的文化。但我不经常去,因为我去了就发懵:本来走在宽巷子里,人一多就以为自己走错了——走的是窄巷子;而走进窄巷子,人一少又觉得错了——走进了宽巷子。其实物理意义上的宽窄巷子是从来没变的,变的是因当时的氛围而引发的心情和感受。
有一次,急匆匆赶个饭局,不知道置身何处,问街边坐着的一位男子:“这是宽巷子还是窄巷子?”没想到男子告诉我:“这是井巷子。”从此我才知道,和宽窄巷子并排的还有一条巷子叫井巷子。
我认为,宽窄巷子只应该在成都,放到其他地方不合适。换句话说,是成都的文化孕育了宽窄巷子,滋养着宽窄巷子,其他的文化土壤上长不出宽窄巷子。人们喜欢成都,喜欢宽窄巷子,是因为独特的文化,而这种文化同时又超越了地域。
如果说物理上的宽窄并不复杂的话,哲学上的宽窄却并不简单。
曾国藩说,自己天分不高,一生走的都是窄路——笨拙:读笨书、打笨仗、想笨法。可是,看曾国藩的成功一生,我们完全可以认定,他走的是窄路,但最终走向了宽处。他告诉我们一个深刻的哲学命题:任何事物的两极都是想通的,宽窄也不例外。这说的就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宽窄了,而是哲学意义上的宽窄。
讲几个故事吧:有一年在北京学习时,一位教授讲了一个引以为豪的幸福故事:他在北京结婚安家后,把农村的老母亲接来同住,一家人其乐融融。他很以为幸福自豪。但起初几年实际上很不和谐,主要原因是婆媳关系不好。但婆媳关系不好主要是他的问题。他开始总要求妻子对老人必须像对他一样,但妻子怎么努力也做不到,为此他们吵过闹过。吵了一两年也没解决问题,于是他问自己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经过反思,他认为自己错了。他不应该对妻子提出一样的要求,因为母亲生了你,但没有生妻子。母亲死后,法律规定继承遗产的是你不是妻子,母亲晚睡,多数时候等的是加班的儿子,不是媳妇……更何况,你对妻子的双亲也难比妻子,权利不对等、关系不对等,为什么义务要对等?推己及人,明白了这个道理后,他对妻子的要求标准降低了,这一降低,得到的是和睦和谐。他说:“唯宽可以容人,唯德可以载物,过去要求人太窄,总也走不到宽处。”
我想,这位教授故事很好地阐释了宽窄与人生的意义,尤其是宽以待人的重要。《菜根谭》中有句话:处世让一步为高,退步即进步的张本。待人宽一份是福,利人即利己的根基。恐怕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前些年,看完《雍正王朝》后我写过一则日记,是有感于四阿哥焚烧“百官行述”的事。大家知道,所谓的“百官行述”不过是一些人为了斗争的需要弄的事,是一些也许真也许假的告状信告状折子罢了,阿哥们知道后如获至宝,以为这下可抓到他人的把柄了,可以要挟他人打压他人了,可是到了四阿哥那儿,一句话“谁也不许看,烧掉”。要知道,雍正那时还是个阿哥,连候选太子都不是,按一般人理解,这是多么好趁此打击对手强大自己的机会。可四阿哥想的是朝纲朝纪、家国天下,看都不看,烧了!我感叹:这该有多宽的心呀。于是我连续写了几个赞赏的字“非凡、非凡”。其实,宽和窄从来是共生的,在他对人宽时,实际上对自己是窄的,没有对自己的窄,恐怕他后来也不会成为一代圣君!
“宽”《说文解字》上解释从“宀”,“苋”声。通俗地说就是房屋大的可以长草。《康熙字典》解释“宽”为“爱也、裕也。又舒也。”解释“窄”为“狭也、迫也、隘也”。
卢梭说:“忍耐是痛苦的,但它的结果是甜蜜的。”常人看到的宽也许很窄,常人看到的窄其实很宽。面对宽与窄的抉择时,起作用的恐怕有二:一是品行修养,二是推己及人。
人生无处不宽窄,其实,宽不一定就是好,窄也不一定就是坏,就像高低轻重粗细大小无对错好坏一样,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今天我们常说,要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实际上说的是,前者的窄是一种美德,后者的宽也是一种美德。武侯祠有副名联说,能攻心则反侧自消,自古知兵非好战,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国如此家亦如此。过来的人有体会,实际许多普通家庭(非普通家庭不在内)日常矛盾多是些鸡毛蒜皮的事:诸如谁做的饭多了、谁做的饭少了,谁顾的家多了、谁顾的家少了等等,其实多大个事?懂得人生无处不宽窄,待人以宽、待己以窄,这些事都会得到很好解决的。换来的是愉快和谐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