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2018年第6期|张芳:乐琴书以消忧

更新: 2019-05-24 21:27:36

纯真时代的悦读

这样一本咖啡底色、装帧素朴的书购自哪家书店,已记不真切了,只约略记得在书店发现它的时候有淡淡的喜悦,好像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见到了睽违已久的中学老师或同窗旧友。是的,朱自清先生的散文是可令人忆及纯真的中学时代的,无论多么生性粗疏的人,要忘掉语文课本里朱先生的名篇都不太可能。现在想起来,当时就是怀着这样一份重温十四五岁花季旧梦的心情,将这本《朱自清作品精选》带回自家书房的。

中学语文课本里收录的名家作品,至今镌刻在心版上的颇有一些,例如鲁迅先生带着他沉郁笔调回忆师长的《藤野先生》,茅盾先生怀着隐忧和深思写养蚕农民生活的《春蚕》,老舍先生以悲悯情怀写旧时代洋车夫生存状态的《骆驼祥子》等等。是名家名篇当然要求背诵其中重点段落,说来惭愧,一些大师的作品当时总要熟读无数个清晨和深夜才能通过,好在也有例外,比如朱自清先生的文章我感觉比较好背,差不多上过一堂课,第二天便能轻松过了背诵关。

朱自清先生作品的易于背诵,大约是《春》、《荷塘月色》、《背影》这样的作品更贴近中学时代单纯明丽、多愁善感的心境吧——春天来了,青春少年谁不曾在草地上坐过,躺过,奔跑过,折取过一两朵蓝盈盈的野花?荷塘同样是校园里常见的景致,虽从未见身边哪位老师在月下的荷塘漫步过,但我们这样想,也许是小城荷塘终究比不了朱先生笔下清华大学荷塘的风致吧,哪一天去了清华园,自然能见到在曲曲折折荷塘边散步遐想的老师了。同“父亲”离别时的怅惘更使我感同身受,朱先生写的是他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父亲,他又何尝不是写尽了众多青春叛逆期孩子对父亲一言难尽的爱!

这本《朱自清作品精选》书页上有多处作了精读的记号,可见即便告别校园多年之后,朱先生的作品之于我仍有着磁铁般的吸引力。

朱先生笔下最动人心弦的,是他以小知识分子身份道出的对亲朋故旧的深情。他写与朋友话别的情境:“电灯灭后,月光照了满院,柏树森森地竦立着。屋内人都睡了;我们站在月光里,柏树旁,看着自己的影子;他轻轻地诉说他生平冒险的故事。”(《怀魏握青君》)本来只是一次寻常的道别,但作者连分别时的月光、柏树、捎带着地上的人影都念兹在兹,这样的情谊不能不令读者心向往之。他回忆从前在台州教书时妻子儿女每天的等待:“外边虽老是冬天,家里却老是春天。有一回我上街去,回来的时候,楼下厨房的大方窗开着,并排地挨着她们母子三个;三张脸都带着天真微笑地向着我。”(《冬天》)每读到这一段,不知想起了什么,总有泪雾不知不觉模糊了我视线。

朱先生的山水游记作品亦是我爱喝的那杯茶。众所周知,游记文章除了记山水泉石之胜外,总归是有点儿历史、哲思或心绪才好看,故而作此类文章,非有深厚文史功底者不能胜任。而朱自清先生不仅胜任,且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我总忘不了《扬州的夏日》里的一段:绿杨村的幌子,挂在绿杨树上,随风飘展,使人想起“绿杨城郭是扬州”的名句。里面还有小池,丛竹,茅亭,景物最幽……“下河”总是下午。傍晚回来,在暮霭朦胧中上了岸,将大褂折好搭在腕上,一手微微摇着扇子;这样进了北门或天宁门走回家中。这时候可以念“又得浮生半日闲”了。——朱先生有学问而不大掉书袋,有文采而不刻意雕琢,是名人却也懂得领略平民生活乐趣,他的游记文章能征服今天的读者便是意料中事了。

多读了几本名家经典,灯下赞叹之余不免呆想:要是能一睹这些名家的风采,岂非人生快事!又想:倘使他们能活到今天,是否所有的名人皆平易我拿不准,但如是朱自清先生与读者见面,那必是十分愉快的经历。无他,只因朱先生纯清醇正、古韵典雅的作品风格使我觉得他本人也应是聪明而宽厚的。

后来他的挚友俞平伯先生的回忆证实了我的猜想:朱先生不幸早逝。1959年,俞平伯、叶圣陶等文人以全国人大代表身份赴江苏省视察。来到朱先生的故乡扬州时,俞先生显得郁郁寡欢。此时刚巧有辆便车去南京,他不同众人打招呼便上了车。这个谜底直到俞先生将新写的《重游鸡鸣寺感旧赋》给叶先生看时才揭开,原来,俞是去重访他早年与朱一同游览过的南京鸡鸣寺,以排遣他对老友的思念。俞先生一辈子都忘不了他这位纯正典雅的朋友,他的心情我们多少懂一些的。

口哨轻轻

在众多的音乐表达中,你是否承认,二胡是珠灰色的,琵琶是绛红色的,提琴是绯红,钢琴是纯白,笛子展现的是天青色,古筝展现的是湖蓝色,而口哨,一个人闲着没事随意吹出来的口哨,它应该是金色的,阳光一样闪耀,绚丽活泼永不知愁的金黄色?

记得有一段时间为工作的事愁闷,经常一人枯坐着发呆,左思右想又琢磨不出一条可走的路,于是感到了深深的寂寥。然而有一天却走出了愁城,那是因为一段破窗而入的乐声解救了我。

那本是个平凡极了的秋夜,窗外除了电视节目隐隐播放的回声,各种汽车一溜烟驶过的声音,还有不知哪家的父亲训斥小孩的声音,再没有旁的声响了。可就在此时,一段清清回回的独奏响了起来。那声音清澈极了,我侧耳倾听,只觉得恍兮恍兮,被这个声音引领到了清泉边,那地方又静谧又清凉,天上有一个月亮,水池里也有一个月亮,又大又圆的月亮在水清可鉴的池子里摇摇晃晃,晃晃摇摇。

回过神来,却发现是对面楼上有人在吹口哨。这个无名的吹口哨的人,他吹的是英格兰经典名谣《斯卡波罗集市》:“朋友,你去斯卡波罗集市吗?请让我心爱的人为我缝一件麻布衣裳……”我确实从未听过这么出色的口哨独奏,它悠长、清扬、潇洒无羁,仿佛依稀,我觉得自己好像在泉边的一块大圆石头上坐下了,周遭清风细细竹影如画,又仿佛依稀,有人递给我一块云朵般松软的白毛巾。于是我很自然地用毛巾蘸了泉水,在月光下竹影里慢慢湿脸。

然后整个人不可遏制地快乐起来,我跟着口哨的旋律在心里唱:“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请你告诉她,不能有接缝,也不能用针线,这样她就可以成为我的挚爱……”这时何止是快乐,简直有了旋转的想要翩然起舞的心情。时间好像一下子又到了早晨,走进了树林,初升的太阳把树梢染成了金黄,把翠鸟的羽毛也染成了金黄,草地上滚动着露珠,野花上栖息着蝴蝶。而我呢,我在清晨的树林子里徜徉,金子般的阳光撒满了我缀着蕾丝花边的裙裾……

但这一切只不过因为有一个人在吹口哨,我所有的喜悦和欢乐只源于一个人在夜色里轻轻吹了一曲《斯卡波罗集市》。

说也奇怪,从前我也多次听过名曲《斯卡波罗集市》,小提琴和钢琴合奏的,长笛和单簧管合奏的,恩雅独唱的,一群少女用银子般嗓音合唱的,可是从没有哪一回,我能像这回听口哨版《集市》一样欢悦。认真说起来,《集市》的旋律本是抒情的,缓慢的,三分喜三分愁外带几分惆怅之意的,可口哨偏偏把它吹出了纯粹的欢愉之意,那么莫非口哨这种音乐表达天生就是欢快的,自得其乐的,不带一丝儿阴翳云彩的?

我想这揣摩大抵不错。

口哨的欢乐应该和它的起源有关。口哨和二胡不一样,二胡发源于北方游牧民族,汉张骞出使西域时将它带回,因此它的音韵里天生有着边塞之地“胡天八月即飞雪”的悲凉;跟古筝也不一样,古筝起源于春秋战国时的秦地,那时秦王忙着东征西伐统一六国,筝的清音里难免沾上了隐隐的厮杀之声。口哨音乐具体起源于何时何地虽说难以考证,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一定来自清平的年代,宁静的乡村和一个自由自在的心灵。

我甚至可以揣想第一声口哨诞生的情形。那是个春天,在出村子几里地的一个小土坡老槐树下,两个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正惬意地躺着。他们原是去镇上赶集的,各自身旁还堆放着家里让卖的农副产品,比如爹的竹篮草绳啦,娘做的绣花鞋绣花枕套啦,或者还有老奶奶起早蒸的花样馍之类。可是,兴许时辰还早,兴许撒开两腿一口气走了五六里路当真累了,他们就忍不住在这里歇上了。

在春天郊外歇脚的感觉真好啊,四处打量,但见绿意到处流淌,闭上眼睛,又有数不清的鸟儿在耳边软软脆脆地低语。其中有个灵慧的小伙子嘴里原是衔了片绿叶作耍的,这时便很自然地跟着鸟鸣吹起槐叶哨来。槐叶哨清脆嘹亮,哨声传得很远,鸟儿们听得惊奇,越发宛转娇啼着要跟那槐叶哨争个高低。小伙子听了大笑,无意中把那枚树叶子弄丢了,他噘起嘴唇继续吹,谁知吹来吹去竟吹出了曲调,这可比单调的哨声高明多了……口哨从它诞生的第一天起,就带着春天的喜气,带着乡野的自在和青春的无拘无束……

我自从发现口哨音乐有着消愁解闷的特效后,就常找哨音碟片聆听这种近乎天籁的声音了。青春不能常在,欢乐不能永驻,乡村也不能说去就去,可是,在这轻轻的哨音中回望一会儿曾经的欢笑,也足以让我的眸中重燃起梦想的火光了。

珍贵之书

对一般读者而言,提起自己青年时代读过的书,总怀有别样的感情;假如碰巧又是本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书,那么它当是读者心中的奇珍。在我,钱钟书先生的长篇小说《围城》就是这种岁月不能掩其光芒的稀世之珍。

初遇钱先生已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事,那时“钱钟书热”方兴未艾:据钱先生同名小说改编的电视连续剧《围城》播出没多久;报刊上常有我拜服的名家谈论钱先生其人其文,名家已足够著名,但他们谈起先生无一不恭敬有加;周围也有文友时时提起先生的名字,看他们的神情,颇有“开谈不说钱钟书,读尽诗书也枉然”的意思……在这样的氛围下,文学青年的我奔去新华书店买下钱氏长篇小说《围城》,当然是顺理成章的。

记得是花两个晚上时间读完了这部《围城》。总记得初读后那种新鲜、朦胧而愉悦的感觉,就像第一回喝海南椰子汁,一气喝完只觉清凉无限,余香满口。很喜欢《围城》讲述的故事:写一个性格犹疑软弱的留学生赴内地一所大学教书的种种遭际。那时青春年少,比较留意男主角方鸿渐的情感生活,老是困惑着:方先生为什么更爱年轻貌美的大学生唐晓芙,而不是聪明过人的留学博士苏文纨?

也常为小说里俯首可拾的隽言妙语而拍案叫绝,比如描写方鸿渐初恋时的紧张:他这两天有了意中人之后,对自己外表上的缺点,知道得不宽假地详尽,仿佛只有一套出客衣服的穷人知道上面毎一个斑渍和补钉。

比如男二号赵辛楣初见方鸿渐时误将其认作情敌、不由自主流露出的妒意:赵辛楣本来就神气活现,听苏小姐说鸿渐确是跟她同船回国的,他的表情就仿佛鸿渐化为稀淡的空气,眼睛里没有这人。假如苏小姐也不跟他讲话,鸿渐真要觉得自己子虚乌有,像五更鸡啼时的鬼影,或道家“视之不见,抟之不得”的真理了。

这本有些泛黄的《围城》里,此类珠子般晶莹剔透、浑然天成的句子下都有一道波纹划线,那是我当时忍不住用铅笔勾画出的。今天看到那些淡淡的铅笔划线,仿佛又重温了头一回捧读时“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无一点尘”的快意。

这书的可贵还在于,隔了30年时光重读它,它之于我仍有着强大的吸引力。“相看两不厌”说的是李白眼里的敬亭山,但也不妨用来描摹我眼里的《围城》。总无法忘掉《围城》里的各色人物,钟书先生刻画人物的功夫简直无与争锋,他最擅长的是以极经济的笔墨来勾画呼之欲出的人物形象。

比如他这样写主人公方鸿渐的狷介:方先生本在前岳丈周先生开的一家小银行做事,有一天他与周经理闹得不愉快,人家想撵他走,又不想做得太绝,于是找他谈话说希望他应允了湖南某所国立大学的差事,自己会额外奉送4个月薪水。此时方先生的反应是这样的:“我不要钱,我有钱。”他说话的神情,“仿佛国立四大银行全在他随手口袋里。没等周经理说完,高视阔步出经理室去了。”——只是寥寥几个细节描写对吧?可是以少胜多,读了这一段,孤高自许的方先生形象已深植读者心底。

写女一号孙柔嘉的聪明劲儿:方先生在湖南三闾大学教书期间,上司汪先生曾宴请他和赵辛楣二人,预备给他们做媒。事后准女朋友孙小姐问他对“出名的美人儿”汪太太的观感。方语焉不详,孙却随手画了一幅漫画,精准地评价汪太太。原来她“画一张红嘴,相去一寸许画十个尖而长的红点,五个一组,代表指甲,此外的身体面目全没有”。——仍然着墨无多,却偏偏形神兼备!说真格的,同样写年轻女孩,要论人物性格的耐人寻味、余韵悠长,沈从文笔下的纯情少女是难与钟书先生的女主人公并肩的。

时时温习这本书,不觉对书里的知识分子主人公有种亲近感。是啊,主人公方鸿渐身上虽有各种显而易见的性格弱点,但平心而论,这个江南诗礼人家的子弟并不讨厌。有时我甚至觉得,现实生活里他可以是一个不错的朋友。

《围城》这部书在我心中无疑有着独一无二的地位。它陪伴我走过多思的青年、多事的中年……以后还终将伴我度过多少有些孤寂的老年。真要感谢大半个世纪前钟书先生“锱铢必较”创作了它——一部千金难买的奇书。若没有它,读书迷如我辈的日常生活中要损失掉多少快乐啊!

落英情味

还记得初读《丰子恺随笔精编》时那种喜出望外的心情。当时我工作没多久,周围同事以中年人居多,我虽努力参与他们感兴趣的话题,也博得了一些好感,但内心深处,却实在有几分依恋学生时代的单纯乃至童年时的烂漫天真。丰先生的作品,不似鲁迅杂文那样的冷峻犀利,梁实秋小品那样的绅士气十足,也不似徐志摩散文那般的抒情唯美,丰先生的语言素朴率真,没有丝毫的装扮雕饰,说不出来的明亮亲切,以这样明净如乡间牵牛花的文笔去谈儿时种种趣事,缘缘堂家中的芭蕉和樱桃,膝下几个小儿女的活泼可喜,逃难途中与国学大师在荒村野店负暄闲谈的快乐,与阔别多年老友在湖畔小屋夜饮话旧的陶然,可以这么说,丰先生那种迥异于其他名家、带着人间烟火情味的风格一下子抓住了我初入职场孤寂而渴望温暖的心。

时隔多年今天重读丰子恺的文章,仍然令我感到兴致盎然,久不忍释卷,例如《忆儿时》里写养蚕:“蚕上山之后,全家静静守护,那时不允许小孩子们噪了,我们暂时感到沉闷。然而过了几天,采蚕,做丝,热闹的空气又浓起来了。我们每年照例请牛桥头七娘娘来做丝,蒋五伯每天买枇杷和软糕来给采茧、做丝、烧火的人吃。”丰子恺先生的文字朴实中自有一份淡永,率真中蕴含着澄澈的童心,我常常觉得,《忆儿时》这样的文章即使同鲁迅先生的名篇《故乡》放在一起,也是姚黄魏紫各领千秋的。

写日常琐事原不易讨好,但是且慢,丰先生笔下的生活琐事偏就有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诗境,比如这篇《山中避雨》:作者写有一天携两个女儿到西湖山中游玩,不想途中遇雨,只得在一小庙门口小茶店中避雨。因为雨总是不停,作者便向茶博士借了胡琴来拉琴解闷:“我用胡琴从容地拉了种种西洋小曲,,两女孩和着了歌唱,好像是西湖上卖唱的,引得三家村里的人都来看。一个女孩唱着《渔光曲》,要我用胡琴去和她。我和着她唱,三家村里的青年们也齐唱起来,一时把这苦雨荒山闹得十分温暖。”我在读得满腹温馨之余,不由呆想:一般作家要去寻灵感,丰先生这样的作家恐怕是灵感寻他的,因为他有那样一颗爱孩子、爱艺术的心,再平常的日子都会被他过得有滋有味。生活有滋味儿,笔端焉能不如画如诗?

提到写亲子之情的名篇,我们大抵会忆起李白的《寄东鲁二稚子》:“娇女字平阳,折花倚桃边。折花不见我,泪下如流泉”,以及杜甫《月夜》中的句子:“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等等,如果说杜甫们的爱心更深沉,那么丰子恺的爱心就更柔细和体贴入微——他这样赞美孩子们的赤子之心:“瞻瞻!外婆普陀去烧香买回来给你的泥人,你何等鞠躬尽瘁地抱它,喂它;有一天你自己失手把他打破了,你的号哭的悲哀,比起大人们的破产,失恋,心碎,丧考妣,全军覆没的悲哀都要真切。”(《给我的孩子们》)由一位童心未泯的父亲来叙说他对孩子们的各种关切和悬心,自然使得丰子恺的作品充满了空灵纯真的艺术魅力。

众所周知除了文学,丰先生在艺术诸领域均有建树,其漫画作品尤其脍炙人口。然我个人以为,就各种身份来说,丰先生恐怕首先是文学家然后才是画家。比如那幅著名的漫画《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深夜,茶馆,不见主人,不见客人,殷勤的茶博士更是全无踪迹。但见素雅的桌上摆着一把拙拙的茶壶,几个茶杯,新月如水照着犹有几分温热的茶水,见证着刚才三五知己小聚的惬怀、温暖和怅惘。那种对人生聚散的感怀,对美好情境的眷恋,没有相当的文学造诣,一般人哪里创作得出!换而言之,是丰先生独出机杼的诗心成就了他高妙的绘画艺术。

丰子恺先生闲话家常般的艺术风格向为读者心折,有人评价他说“任何琐屑轻微的事物,一到他的笔端,就有一种风韵,殊不可思议”,也有人赞“读子恺先生的作品时,使你感到自己面对一位心地异常善良而坦率的长辈”。我自己激赏的是俞平伯先生的评论,他认为丰先生的作品“一片片的落英,都含蓄着人间的情味”。——俞真不愧出自名门的旧家子弟,寥寥片语便道尽了丰先生艺术的精华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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