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冬天,是用萨克斯演奏的一首雄浑、庄重的乐曲;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冰雪画卷。也许是生在北国的缘故,每当冬日降临,面对白茫茫的雪原总有难以割舍不掉的情怀;就连那刺骨的寒风都觉得格外亲切,正是有了这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才把北国装点得分外妖娆;正是有了那飘然而至的雪,才把故乡的冬天诠释得尽善尽美。
几场大雪过后,山川原野仿佛盖上了一床厚厚的棉被,大江大河也在不知不觉间冻得严严实实。那是一个真正的白色世界,故乡小村的茅草房顶、畜禽的圈舍、院落的石墙、篱笆、柴草垛上全都落满了白雪,特别是凸凹不平的街巷也被大雪铺垫得异常平整;昔日小村所有的邋遢景象被一扫而光,那时的雪好大好大,有时竟一连下上几天几夜,风雪中故乡小村的美是一浪一漫的,尽管雪花飞舞,但村边场院里的社员们仍然顶着凛冽的寒风打场、扬场;马拉石磙伴着吱吱扭扭的声响,碾压出金灿灿、红彤彤的大豆高粱。
清晨,茅草房门被大雪堵得难以推开,这时,父亲和哥哥拿起铁锹、木锨(农作物脱粒后,用于扬场的木质工具。),清理院落里的积雪。那年的风好冷好冷,窗前的栅栏里时常会出现父亲、母亲忙碌的身影,一帘帘香香的粘糕一团一,凝结着父亲、母亲辛勤的劳作;栅栏里面成了天然的大冰箱,被宰杀的年猪肉块、鸡、鸭、鹅堆在一起,上面盖上冰块,再撒上冷水,一会儿的功夫就冻在了一起,上面加盖一层雪,想取里面的肉,就用两面带尖的镐头刨开,虽然不太便利,但保鲜效果极佳。
故乡的冬天,是在村边榆树枝头闪现着晶莹的树挂上;是在儿时村路上不知疲倦地一抽一打陀螺旋转的瞬间;是在身前身后不断翻飞、跳跃的狗一毛一毽子上;是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暖融融的炉火旁聆听老师的教诲;是在五顶山下的雪坡飞快滑行的雪橇上;是在河边冰层下面捕获鱼儿的惊心动魄间。
故乡的冬天,是小村适龄青年响应国家号召参军入伍的时刻,在欢送新兵光荣入伍的文艺晚会上;在老榆树下的广场上,那些情窦初开的女孩子,眼含羞涩的目光,看着一身戎装的男孩子默默地踏上征程的那一刻,她们的心情是复杂而矛盾着的,或许她们后悔平日里没能与那男孩建立起默契的初恋,那男孩的离去这一生都难以再相见,或许日后真的成了一生相濡以沫伴侣。
故乡的冬天,是小村青年男一女成亲、超办喜事的热闹季节。尽管是在文革的特殊年代,喜事新办虽然免去去了千百年来许许多多传承下来的婚俗风情,但那顿热火朝天的宴席是必不可少的,全村男一女老少齐上阵,那阵式很像当今城市里的社区每年都举办的邻居节,都来相互品尝自家带来的拿手好菜。
故乡的冬天,是旧历年关是最忙碌的时候。农时在大雪过后便忙着磨黏米,制作北国最具特色的风味小吃;几乎每家还要制作水豆腐,然后拿到屋外冷冻,吃冻豆腐;宰杀年猪更是小村旧历年关的头等大事,伴着猪的一声声惨烈的哀嚎,迈向旧历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了。杀年猪宴请邻里、亲朋好友,已经形成多年的陋习,在你请我我请你的恶一性一循环下,如果杀掉一头体重较小的猪,宴请后已经所剩无几,后来一些村屯便实行统一在一个时段屠宰年猪,这一办法的实行极大地遏制了铺张一浪一费的陋习。
故乡的冬天,是一个极其漫长的季节,它携起早春的步履弹奏着暮春的乐章,它让故乡小村的高跷秧歌队的舞姿美在人们的心田里;它让旧历除夕的灯火分外美丽;它让劳作一年的乡亲们在甜美的酒香里得到短暂的休憩;母亲一精一心烹饪的美味佳肴,是孩子们盼望已久的盛宴,我们忘记了室外的寒冷,忘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年夜;一边口袋里装着小鞭炮,另一边口袋里装着花生果、葵花籽、五彩缤飞的水果糖,提着用玻璃罐头瓶制作的灯笼满街的疯跑、玩耍;小村的两口老井高高的井台边聚满了滚冰的老人和孩子们。那时,我不晓得为什么会在这万家一团一聚的时刻,迎着凛冽的寒风去做这让人不可思议的游戏,后来在一些老人滚冰时口里念咒语般的叙说中,我才恍然大悟,他们是在祈祷自己和家人在一年中消灾免祸,可我们只是为了好玩才滚冰的。
故乡的冬天,是在茅草房里的火炕上围着暖暖的火盆,听董家三婶讲述辽东半岛关于母夜叉的古老传说,这些故事听起来让我们一毛一骨悚然,让心灵深深地陷入故事的情节里不能自拔。听完故事已近深夜,我们走出三婶家的茅草房,面对漆黑的夜空,仿佛那些诡异的身影正在身后紧紧地追逐我,顷刻间,我以极快的速度向只有几家之隔的家中跑去。
故乡的冬天,是充满欢乐的。旧历年前后,我们会迎来由公社(那是叫公社,现在叫乡或镇。)组织的各个村屯的文艺汇演和高跷秧歌队的赛事,我们南村北屯地追逐着他们的脚步,仿佛是他们其中的一员,与他们一起表演、一起歌唱、一起扭一动优美的秧歌舞步。
故乡的冬天,是一个充满童话般的梦幻世界。忽然会在某一个早晨,故乡小村会沉浸在迷迷茫茫的雾霭里,小村四周高大的榆树和农家院落里的果树,还有街巷边的所有树木的枝干都挂满了银白色的树挂,就连土墙、篱笆也都被涂抹成白色,小村在这美仑美幻的意境里被浆洗成奇异的模样,故乡的冬天之美虽然短暂,却长久地残存在我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