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 写于2019—2020年失眠之夜)
我的爸爸胡兴德,小学开始养牛砍柴供自己上学,十七岁出来工作,年轻时是又高又帅,某年回乡探亲,跟我妈一见钟情。从此,我妈妈就上了“贼船”,开始了远嫁他乡的操劳生活。我的妈妈叫冯肇国,(后来因为搞户籍的民警错填成“召国”,无奈“被迫”改名)在广宁时,是她们小镇三个女高中生之一,算是“有文化”的新女性,当时银行、供销社等部门都争着要她,最后她选择了当时炙手可热的供销社,成为一名人人羡慕的售货员。妈妈梳着那个年代流行的长辫子,有着温婉的笑容,是一位肤白、端庄的大姑娘。
我父母结婚头几年,父亲答应母亲找机会调回共同的故乡广宁。我在广宁出生,爸爸在他的第二故乡工作,那时身边没有人照顾我和妈妈,所以妈妈早些年过得比较艰辛。爸爸一直调动不了,后来我知道爸爸当年不能调动的原因是爸爸性格比较直,说话得罪了领导,领导故意为难他,反而把他调到距离妈妈工作点距离更远的小镇,直到他们最小的孩子——我快三岁,妈妈才无奈申请调到爸爸工作的地方……我们家从此在一个叫“上草”的小乡镇安定下来,在那个交通不便利的年代,从此他们成了大山小镇的居民,我们三姐弟成了山里的孩子,在那生活了十多年。
妈妈在小镇还是做百货公司的售货员,有时候晚上要值夜班,从家里走到百货公司要经过一大片田野,每当要值夜班时,我们姐弟三轮流陪妈妈去值班,现在我还记得晚上急匆匆经过田地、蛙声一片的情景。幸好后来政府大院搬到镇中心了,妈妈终于不用再走夜路上班了。有时候我们会嘲笑妈妈胆子小,后来听她说起她小时候的故事,才知道是有原因的,妈妈两三岁时,还没解放,日本鬼子时不时还到村庄扫荡。每当那时,大人们都躲到山洞里,妈妈也跟着躲过,有一次妈妈害怕得哭闹,跟不上大人,太奶奶腿脚不好也跑不了,只能跟太奶奶躲在家里,太奶奶躺在床上装传染病,小小年纪的妈妈偷偷在门缝里探风,一次看到举着大刀的鬼子从村庄走过,被吓坏了。从此妈妈晚上经常做噩梦梦到鬼子,所以她害怕天黑,害怕晚上一个人在家。
我在小镇快活地度过了童年时光,印象中家里基本不缺少吃的,爸爸的口头禅是“民以食为天”,工资收入有一半估计都是花在买食物上面了,肉类、野味都时不时成为盘中餐。还有那个年代特有的食品:冰棍、水果糖、春节做的糖环、角仔,中秋节的豆沙饼、炒米饼…实在没有零食吃,妈妈就把米饭锅巴给我们做零食。现在我还记得小时候家里打边炉的锅,跟现在“老北京火锅店”的边炉差不多,不同的是里面放的是木炭加热,我们围着边炉,把各种食材放进去烫熟,屋里热乎乎的,有时候大人在划拳饮酒,那种感觉很满足。还有一个巴掌大小的精致的小煎锅,爸爸最喜欢在里面煎荷包蛋,家里时时充满烟火味的生活气息温暖着我们。放学我嘴馋时,就跑到百货公司找妈妈,妈妈看我实在是馋,无奈地从钱包里抽出一角 让我去冰室买冰棍。妈妈去县城拿货,有时候也带着我,回来时还会买香香的餐包,那是我认为最好吃的干粮了。
我们家在乡政府大院里是普通的一户,父母也是普通的上班族。我爸爸长得又高又帅,也有才气,因为性格直,做事有原则,所以一直没有当上官,但他也是一个会享受生活的时髦人士,那时虽然无钱,但他既注重精神享受也注重物质享受,始终站在潮流的前线。他是小镇里第一个搞摄影的,买了第一台进口彩电,还有第一部凤凰牌单车,别人笑称他荣获三个第一。除了穿衣打扮倍有范,他业余去参加摄影和冲晒照片的技术,后来成立了整个乡镇唯一一家摄影工作室,家里经常有人来拍各种证件照、身份证照。每年春节,爸爸都要我们拍全家福,为了自拍,在八十年代就买了带自动按钮的相机。当然,那时候的全家福背景几乎都是各种颜色的幕布,道具就是几束塑料花,大家拍照时都是标准的咧嘴微笑模样。在我刚上小学一年级时,爸爸去三百公里外的广州出差,顺便到他老友李叔叔家做客,李叔叔家有一台索尼彩色,爸爸拿出多年积蓄也背了一台回家。据说小镇上最富有的家庭也只是黑白电视机 。从此,我们姐弟三都是在学校早早完成作业就马上回家看电视,当时,我家窗口、门口,甚至斜对着我家大院的铁门上都是来蹭电视的人……晚上一直看到电视台谢幕雪花出现,才依依不舍地洗漱睡觉。
小学三年级时,我就开始学自己洗衣服。因为妈妈告诉我,五年级开始要去县城上学了,是寄宿的民族小学。哥哥和我都是在五年级就去县城寄宿,姐姐读高中开始寄宿。从此,我们姐弟三开始了离开父母的生活,只在寒暑假或者周末才回到小镇上。随着求学之路越走越远,父母和姐弟渐渐成了生活中固定日子才见面的亲人,小镇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日渐模糊…
我们陆续出来工作了,同样选择离开了家乡。期间妈妈退休了,帮姐姐带孩子,爸爸自己在老家住,过年过节大家再团聚。又过了几年,哥哥结婚了,在顺德买了房子,父母终于搬到一起团聚了。对于孩子们来说,父母住在身边跟自己团聚固然是好的,但是对于父母来说,晚年离开他们生活多年的老地方,他们未必习惯。作为子女的,结婚头十年因为孩子小,工作忙,陪伴父母的时间真不多,父母在新的环境,平时只能让他们自己出去逛街,跟邻居们交流,消除对新环境的陌生感,我们只能在周末过去看看他们,甚至周末也有各种事物不能去探望他们,这是我比较遗憾的地方。
最近几年,每隔一段时间再见父母,我感觉他们都有变化,一个变化是他们虽然如年轻时一样时常吵几句,但是感情更和睦了,正所谓少年夫妻老来伴,越老越黏人。外一个变化是他们随着年龄的增长, 的步伐渐渐慢了,我开始意识到,要多陪伴他们了。于是,尽我所能地在周末、假期带他们郊游、访友,姐姐姐夫就时不时带她们回乡探亲。以解他们的思乡之情。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们没有想到,正当我们想要今后抽时间好好陪伴父母时,他们却抛下我们,离我们远去…再不回首......
我那一生活得任性、过得潇洒的父亲!我那善良美丽、充满大爱的母亲!但愿你们在另一个世界上没有烦恼、没有疾病,永远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