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成天爱跟人打架的男孩,在娶了老婆之后,却劝诫旧日的兄弟说“好好活着难,想坐牢很简单,丢脑袋也是分分钟的事”。我听了以后百思不得其解,曾经靠替人打架为生的一个亡命之徒,现在居然认了怂?在我的记忆里“老子跟你没完”才是他的座右铭呀!
他叫李文杰,是我们一个村上的,我打小就认识他,他比我还要小好几岁,但因家境不好,早就辍学不读了,所以比我成熟很多。我没见过他妈妈,听说是生了他妹妹以后就跟人跑了,丢下他们父子三人相依为命。
他爸爸也不是什么好人,一年到头靠着偷盗过日子,偷了东西,卖了钱再赌博,他们兄妹俩有样学样,也是见什么偷什么。村里人养一些鸡鸭,要是丢了的话,准是他们父子偷走了,家里中午蒸的馒头,也莫名其妙被偷了,院子里种的蔬菜也丢,还有冬天杀下的猪肉,反正他们一家就像一个祸害一样生活在我们村里。
刚开始还有一些人家不满,骂几句、或者打架什么的,可是他爸爸拿着菜刀就去找人家拼命,那不是吓唬,是真动手,他打不过大人,就动手打孩子,反正什么事遭天谴,他就做什么事,也被派出所拘留过,可是打架斗殴,也关不上几天就出来了,出来以后更是跟人们玩命,实在是太没人性了,所以大家都怕了,只能多买几把锁,然后躲得远远的。
李文杰早早就不念书了,也不知道从哪弄了一台摩托车,骑在摩托车上,他的脚都沾不着地,但是一点都不影响他把油门踩到油箱里的速度,而且摩托车上还安装了低音炮,老是放DJ曲,他也不管街上有什么人、人多人少,就咚咚咚的呼一下就飞过去了,走后一股蓝烟尾气,一串音乐,还有“赶死货”的一片骂声,成了我们村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有时候一些腿脚不灵便的老人阻挡了李文杰飞行的速度,他还会恶狠狠的骂上一句“在误老子事,跟你没完”,他说跟谁没完那准定跟谁没完,不是停下车给人家院子里扔石头圪蛋,就是故意把人家的铁皮大门用劲踹上几脚。
村里的老老少少,只要听见他的摩托车声音就自觉躲到了边上,人们都说:“迟早碰死呀”可是没碰死也就算了,还从破摩托车换成了破汽车,杀伤力更大了。
不过随着交通工具的鸟枪换炮他很少在偷东西了,他爸爸也不偷了,甚至他妹妹也不偷了,大家都知道,他们一家是做更挣钱的事情去了,他爸爸负责死皮赖脸给一些要账公司要账,而他是去当打手了。他们父子不要命的精神,业务越做越广,反正被他们父子盯上的人家,几乎没什么好果子吃。
李文杰不只挣到了钱,还交了女朋友,女孩长得文文静静特别漂亮,人们都说是瞎了眼才跟他,可是这姑娘偏偏还爱的死去活来,气的她爸妈多次到赵文杰家里要人,小情侣俩个躲在屋里不出来,李文杰他爸站在大门口死活不让姑娘父母进门去找,嘴上还说:“这么漂亮的姑娘,她是不跟我好,要是跟我好,我也爱的不行,何况是我儿子,”气的姑娘妈妈当场就晕死了过去。
作孽太多,哪能没有报应呀!终于,李文杰失手打死了人,紧接着,他爸爸被别人失手差点打死,成了半身不遂,而她妹妹跟着一个男人私奔了。李文杰被判了十几年,我们村里的人一片雀跃,那种久违了的安静和祥和终于又回来了,甚至连狗都敢在大街上交配了。
可是村里人没过两年安生日子,李文杰居然出来了,原因是有人花了重金一直往出捞,这人就是她女朋友的爸爸,李文杰坐牢了,女朋友怀孕了,因为流产过太多次,医生不敢再给流产了,她也哭闹着以死相逼,执意要生,气的父母没有办法,只好把半辈子的积蓄都花在了捞女婿身上,而且还真给捞出来了。
出狱后的李文杰变了,而且世道也变了,大街小巷都拉着“扫黑除恶”的条幅。好几年我们都没有见过他,以为是躲起来了,殊不知却是跟着老丈人进山里办养殖去了,没几年的光景居然养起了五六十头猪。
他突然来找我,是因为打听到我开饭店了,需要大量猪肉,他想把他的猪肉卖给我,说实话我不想要,可是又不敢不要,因为打心底怕人家,怕人家为难我。心里就想“就自认倒霉吧,不管价高价低买一点,花钱买个心安”。
李文杰的猪肉出奇的好、出奇的便宜,他的猪养在深山里,吃的是纯粮食,是市场上少见的绿色有机猪肉,大概是他名声不好的缘故,所以肉也一直卖不了,见我愿意买,更是给了我折上折的价格,我很高兴,从那以后我店里只要需要猪肉就从他那里买。
这几年的猪肉价格猛涨,曾经打家劫舍的李文杰,摇身一变成了“李总”了,破汽车也不开了,换了一辆摩托三轮车,满车厢的猪肉,哪里打电话要肉,他就送哪里,笑嘻嘻的把钱踹到兜里,还不忘说上一句“改天一起喝酒啊”!
今天他还真来我店里喝酒了,不过不是跟买他猪肉的人,是和那些年和他一起打架的混混朋友们,大家好像是又有什么大买卖找他,李文杰笑嘻嘻的说:“牢我坐过,不是人待的地方,再说我命虽不值钱,可是老婆儿子还得活,你们也别去犯事,外面天宽地大,别放着舒服日子不过,找不痛快”。说完潇洒的离开了,走时还跟我说了句:“姐,这桌的钱我改天来了和你顶猪肉钱”。
一个人成熟了,总是多多少少吃了苦了,一个人改变了,也肯定是遇到愿意改变他的人了,文杰的贵人是他媳妇,更是他老丈人,也或者是这个善良的世界。“老子跟你没完”是一种家教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有幸,我们没有那样的爹娘,也没有被逼到需要说那句话,可是我们也有我们的不幸,就如突然失去了亲人、突然遭遇了横祸,一切的未来都是未知,但是善良一些、宽宏一些总是心安的,我不能保证文杰一辈子再不做恶,但是此刻我愿意买他的猪肉,并和他改天一起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