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我的姥爷(原创)

更新: 2020-12-26 00:03:24

我的姥爷

文字/胡殿红

姥爷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浓眉大眼,红彤彤的脸上刻落皱纹,是标准的国字脸。上穿黑色粗布棉袄,下着大档棉裤,腰间系一条布腰带,足蹬菜包棉鞋,头上裹着蓝道道的白色头巾,颇有点陕西羊倌的味道。但姥爷从未喂养过羊。

姥爷年轻是当过牲口经济,周围回隆、柳园的骡马大会都去交易,县城西边旗杆章也去。上年纪后跑不动了,在家喂驴侍弄庄稼,一辈子与牲口打交道,是地地道道的驴倌。

姥爷的父亲老姥爷是私塾先生,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常听母亲说老姥爷年轻时是乡里有名的秀才,考过两次举人未中,第一次考试时文章只写了一半,大烟瘾上来了草草交卷,主考官说,这么好的文章可惜了,你明年来考一定能中。第二年家人提前将官样衣服都准备好了,老姥爷骑着马去县城考试,但还没到漳河就被家人追回,他母亲病故了。从此老姥爷认命了,说自己没当官的命,安心在家办私塾。因此姥爷从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纯古文典籍读的娴熟,姥爷还当过大队会计,闭着眼算盘打得贼溜。在我的印象中,姥爷是讷于言,敏于行,是典型的老学究。


姥爷爱书如命,老姥爷留下的藏书很多,姥爷多有涉猎,尤其是《杨家将》《红楼梦》等小说读了一遍又一遍,只可惜“四清”时大部分都被焚烧,姥爷将几本最喜欢的小说埋在了豆地中才得以幸免。幸存的几本书姥爷不知看了多少遍,纸张都泛着黄色,但姥爷用塑料布包着书皮,书很完整。我上大学时假期在姥爷那儿有幸读了《杨家将》,生涩的古文颇费脑筋。

一边思考一边在姥爷的解释下,才得以读完。姥爷去世时,舅舅将这些书都放入了棺木中,完成了姥爷的遗愿。

姥爷虽然不是专业的说书先生,可比起专业人士毫不逊色,肚子里装满故事。在那个文艺匮乏的年代,姥爷的故事伴随着孩子们度过了缺衣少食,难熬的时光,因此他们也耽误了不少农活。按理说我母亲姊妹七个全是棒劳力,干活应该很快,但结果却适得其反,姥爷和孩子们干一会活就在树荫下给孩子们讲故事,听者聚精会神,说者忘乎所以,往往休息的时间比干活时间还长。中午别人都回家吃饭了,舅舅们仍缠着姥爷讲故事,有时人家又来上工了,他们才想起还没吃午饭,回家准会惹姥姥一顿臭骂。

假期在姥爷家住时,姥爷教会了我打算盘。还教我和表弟们查属相。就是一只手除了大拇指外,四根手指正好十二个关节,每个关节代表一个属相,然后只要报出年龄,对着关节数数,最后年龄落在哪个关节上,它代表的属相就查出来了。姥爷说算卦先生也是这样查的。如果比较大的数,可以减去12的倍数去查。表弟们还在一知半解时,我已经很熟练了。姥爷对家人说:“这孩子十分聪明,将来一定能考上大学。”若干年后我真的考上了大学,姥爷逢人便说“从小看大,三岁到老,我早就知道这孩子有出息,果然应验了。”

那时生产力低下,地里劳作全靠人力,喂养牲口是个技术活,喂牲口的也不多。每到干活时姥爷和舅舅就会套着驴车来我家干活。当时我家比较贫穷,姥爷每次来,母亲都会少买些油条,炒几个鸡蛋。由于准备的较少,母亲总是哄我们说姥爷走了我们才可以吃。姥爷看出端倪,故意只吃粗粮,那时我和妹妹经常盼姥爷来家里。

姥爷性格耿直,说话办事诚信为本,因此当会计时得罪了村支书,在划成分时被划成了富农,富农的孩子当兵、上学、结婚都会受到影响。可怜的三舅那时正好处在结婚时期,尽管一表人才,才干智慧深得姥爷真传,却因为成分被耽误,最后只好娶了一个智力有障碍的女子为妻。也就是这个妗子,为姥爷的健康埋下隐患。麦收时节往麦场拉麦子时在麦地里装车,妗子看着毛驴,我和三舅在地上用杈子将捆子的麦子往上扔,姥爷在上面将麦子垒得像小山似的。妗子没看好毛驴,车子走动了,麦子十分光滑,姥爷从高处摔了下来,摔伤了腰,从此落下腰疾。

姥爷与人和善,除了讲故事外很少说话,从未与人争执过,也未打骂过孩子,孩子们都很喜欢他,相比之下,姥姥性子急,脾气火爆,经常打骂孩子,孩子们对她颇有微词。

姥爷七十二岁那年上厕所崴了一下,跌倒在地上,后来说肚子疼,去回隆卫生院没查出什么问题。结果第二天舅舅上工时喊姥爷吃饭没人应答,发现姥爷在夜里已经安静的走了。

如今姥爷已经离去将近二十年了,我仍不时与他在梦中相会,他仍然笑呵呵地逢人便说“这孩子十分聪明,将来一定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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