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余宗林
我与樱花有一段情结。时值“樱花红陌上,柳叶绿池边”,上海对移植樱花又那么情有独钟,只消你走在街道上,映入眼帘的是盛开的樱花,吐着萼尖儿,一翕一张着,或粉红、或红、或白;料峭春风拂过来,层层包裹的花蕾会羞答答地阖着。 我在街道上闲逛,是看不到簇拥在一起的樱树,有的是散落的,欣赏这种美当然只能是短暂注目,给人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一份若即若离的情愫。我想真切的美不在于你是否身在樱海之中,被樱花裹挟你的双眼。“而美是孤独的、促狭的”,试想在满园争妍斗芳、千奇百态中,美是那么世俗、攀比,孤芳在街道上不是自赏,是给满身疲惫的上下班的人们,在匆忙路程上有了别致的而又春意融融的心境。
樱花是日本的国花,樱花美在哪里?冰心在《樱花赞》中有一段话:“樱花不消说是美丽的,但在日本人看来美在哪里呢?他搔了搔头笑说,世界上没有花是不美的”,灼灼其妖的桃花;淤泥而不染的荷花……也是极目望去,美不胜收。我们在徜徉几千年文化积淀下,那些笔下生花的诗人不吝其词形容各种花:“宁可枝头抱香死,何从吹落北风中”的寒菊;“何需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的挂花……不一而足。任何花都有自身一种美,有自己的魂魄。在日本人眼里樱花像极了武士道精神,樱花在最美的一刻陨落,这是武士道的信条“一所悬命”;美也是一种文化、素养,只要不跨越种族歧视、法律、人道,任何人对自己认可的美都有权力表达选择。如果自己所爱的美的事、物被道德捆绑,那美不是一种言论驱赶吗?那美不是一种为了苟合社交的产物吗? 在我刚出来工作不久,总是喜欢与人相处交流,免不了抬杠耍横。在我一次写了一篇《樱花》,对樱花极尽溢美之词,同事看后对我文字弃之如敝履,凿凿言之的:日本人在二战对我们犯下滔天大罪,其罪行罄竹难书,写文字称赞日本的国花,就是“汉奸”。我辩解说:美的事物是没有国界的,它是造物主的恩赐,在自然界没有任何生物是冠以某种特殊的标签,是我们人类因爱恨憎痴来给予。我爱樱花,我爱自然一切事与物,世间一切不一样都是一种文化现象及输出,我们在事与物感悟的人生之理,自然哲学。我所爱樱花是它凋零的凄惨,所爱它凋零的光明磊落,像是圣人之所为,像极了我的情感,正是这种情感,让我对樱花的美有了别具不同的理解:因为爱而美,不是美而爱。
儿时是见不着樱花的,但我在何时都徜徉在花海里,金黄金黄的油菜花,乳白的梧桐花,绿色的狗尾巴花,一到深秋漫天飞舞的芦苇花,这些美的植物构成了我生命的美好记忆。哪怕它凋零了,哪怕它不再绽放了,都曾在我心中留下痕迹。是呀,美是多么的动人心弦,如果没有一颗公德的心,美就战胜不了丑。美与丑的界定是巨大的悖论,彼此对峙着。
我看樱花次数大抵是很多了,竟也没一次有想法采撷,因为它绚丽太璀璨了,在它有限的生命里,我不忍心剥夺它绽放,即使它在这片土地上美的孤傲遗世独立,那也是它用了三季等待换来盛世繁华。待繁华落尽,又有谁惦记它的美给我们这俗世人怡目养神。这不如同我们的爱情,一旦彼此分开,曾经的好与美只会淹没,在下一份感情“甘之如饴”,品味另一种美呢。
我走在一棵樱树下,听着游人细细低语:这样美丽的盛开的樱花开在这喧嚣尘上的街上,有点不合场所,说它美的冷艳高贵,它又在俗人都可见的地方;说它美的茕立,它又在花团锦簇、环河绿树丛中,自然有比较。另一个游人说:美是独立的个体,是一个人通过自己爱好偏见,对事与物的美的个人情怀的阐述,无关对错。爱好樱花的美开在那里都是美的,因为爱而美,不是美而爱!康德说:“美是对功利的删除”,美是内心对世界爱的流溢,美从不吝惜把它的丰溢的生息倾注于每一个人的杯。如果自己美的事物换了地方就不美,颇有微词,那跟“叶公好龙”有啥区别!我颔首致意认同。 夜色渐渐暗淡下来,我也转头回家了,挥手与樱花告别,内心告诉自己要离开这片土地,告别近十年的相处,与那游人所说换一个地方就能更得到美的溢词,我也希望尝试一下,是不是如同李斯说的:“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无论处在何地,希望在今后我也能与樱花更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