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余宗林
葛藤就生长在一片小丛林里,在凹凸有致的岙山上,在我视野可观瞻内,与松树和杉树整日整夜对峙着。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密密麻麻的葛藤,蒙翳披纷,垂髫万千,枝枝蔓蔓向四周伸展,给树桠披挂一层绿色的鱼鳞片。那些罄其生命的绿叶,相叠互倚,砌了一场精心动魄的雕塑展览,给阳光着色,给风调戏。我冥想这葛藤,它从一颗种子,抵抗过多少风霜雨雪的岁月洗礼,高大挺拔起来。
我品读着这棵意象万千的葛藤,对它肃然起敬。藤蔓无所依靠,自己就做自己的支点,或盘、或卧、或缠,姿态华美与瑰奇兼具,激烈与疏缓并蓄。最饶有气势的,把树干深深烙印出沟壑交错,深嵌在树干的藤蔓宛如蟒蛇,直冲云霄。所有的藤由一条主干分叉,再由分叉,再分叉,兔子数列似的,浩浩荡荡的铺排开。在万赖都歇岑寂时,它仙人一般睡去。
某夜,狂风骤雨,天地间被雨声风声统摄一片的凶煞。心里戚戚然着,离我不远处的那葛藤,只依稀听到那枝叶颤起簇生的呼号,似一曲英勇进行曲,又或许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般的悲壮呜咽。只是雨呀风呀,继续肆虐着它,那藤蔓倏忽起,倏地落,宛如蟒蛇交配,痛苦的嘶鸣着。蓦然想起,在中国的农民,他们无有所依,被阳光鞭打着,被风雨侵蚀着,他们生命与这藤有种莫名的契合。
过了几日,天已晴了;我踱步,不假思索地就踱到葛藤的身旁。
我惊呆了,那藤蔓与自然刀刃交接后,仍藤蔓偃卧有态,枝叶竟是跃动着的甲骨文字,只因枝叶有灵。枝蔓又簇生着新的枝蔓,向无边的旷野寻觅拓展。这自然给予它的灾难,又何妨啊,摧残不了你的必然使你更强大。我如庄周做梦,幻化成一只鸟,栖舒在它的某一片枝叶上,酣足在苍苍翠翠的湿绿里。我又想起了农民,茕茕独立面对世间无边的苍凉,自有自身濡养与不屈,与生命崎岖做顽强抗争,明了自己才是自己的救世主。凄凉是天地对高贵人生的自然应景,但他们内心深处又是茂密厚实。
我更遐思神往了,于是,想到了秋后的葛藤,爽爽快快地脱落一身,一身瘦削挺干与整个冬季对峙。寄新绿于萧瑟凄凉之中,蕴育着下一个春天。这是一种何等的禅妙,春去秋来,日月更迭,没有慨叹自然的不公,是幽玄的宁静等待,是从容的与自然和谐共处。我不禁佩服起那些农民,佩服他们一无所有,却无所不有。
在一片居民别墅旁,我停住了脚步。不由赞叹,好气派,琉璃瓦光彩映照着光芒,我记得儿时,这是一片残垣破瓦的泥墙房。有一个老者挑着扁担,向我迤逦而来,矍铄健朗。此刻,在我眼前,有一群蝴蝶,飞舞在花丛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