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雪雁鸣
一群葵花,在大山的路口,静静的开放,她们是太阳的粉丝,一直朝拜太阳的方向。
直立、弯腰、粗壮、圆满,众多的棱角,守护着花心。小暑在她的前头,熏蒸高高的昂立,照红了胖嘟嘟的脸,但总不会让她们中暑。一种沉默的爱,坚韧不拔,暑天对她而言,只是敞开了火热的胸怀,向往光明,一生光明。光辉、高洁、忠诚、爱慕,这些望日莲,从来都是真善美的代言者。
在这片花海里,到处都是梵高的影子,那些优雅的动作,在画笔中轻舞,热烈奔放的生命,闪耀着熊熊的火焰。
小暑把葵花高高的托起,进行一场青春的演练,暑热对葵花而言,是她爱的总和,慢慢的奉献,给予一片夏日的光彩。
小暑到了葵花的路口,便再难以进入,大山的风,那种不屑小暑的神态,让怕热的人格外欣赏。小暑只能在侏儒般的海拔之下有些市场,那些降温的物件,狠狠地长了小暑的脸。小暑碰到那些高海拔的山峰,只能一路逃荒。
小暑的籍贯,听起来神秘低调,但怎么也藏不住;看起来火烧半身,但还不算烧红了半边天。在节气的国度里,一年只有一次机会露脸,因而总喜铤而走险,让人中暑、让人溺水。
这就是小暑,一时还长不大,但在开始慢慢装酷。夏热的元素,一支一支的插上田野,荷花继续泛着美,风在荷田上一阵阵的批阅,裙子越来越盛开,像荷花一样,关关合合。蜻蜓是一只调皮的使者,独占着花苞的山尖,黄蜂总喜借花蕊而归宿,这一份美好宛如初见在小暑的自然界。
这个时候,许多事物都是文艺的,花草的美姿,舒享芳艳,葵花、金菊、格桑花,在季节的边上享受日光的热度,我邂逅这些花朵的奔放,亲贴泥土的芬芳,寻找这些夏热的花衣,绝不创造噱头。我始终对万物保持真诚,尽量呼唤它们接近人伦,暑天之下的花草,收纳炫丽的美,给我一路夏风一路醉。小暑,在这一片热烈的国度里,温度的信笺还只在中途,打开小暑的大门,轻轻剥下一枚邮票,就看见了危险的橱窗,即将要发火的橱窗,那火速来临的大暑,会很快就要来到这里烧烤。酷热对于我来说,早就成了精彩的资历,它像一朵花,卓尔不凡,繁而不杂,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全新的注释。我大部分的时间刻度,都是在田野和山林中蔓延,那些花草都是认识我的,那些飞鸟都是认识我的,那些凤蝶都是认识我的,都乐意为我推出夏日的精品。荷花的贵气,葵花的庄严,格桑花的天真随意,都壮硕了这个数码时代,所有这些,都不是私家珍藏,都是大自然的瑰丽杰作,属于你我的案台,这些小暑的图案,摆上花的支架,随午夜入梦。
其实这些花草,是最遥远的,或是雀鸟衔来的种子,落地生根后,不想再移民。只是她们的家族被那些庞大的铁爪连根拔起,植上钢筋水泥,成为了森林大地的假肢,终究挡不住季节吹来的热浪。不必计算她们的浪漫童话,她们从来都是复古的掠影,那些不愿收拢的衣口,暴露了这个季节的腹肌,七月滚烫的流火,午夜飞行的萤火,那些烫人的舌头,在夕阳西下冷却,被夜风那渐紧的异度空间慰藉。一夜中想象的无限,撑破了晨曦的空白,点染了农家墙上的几何图案。先祖的造物师,让农具启迪庄稼复出,让庄稼随时光而色变,从青禾到金谷,那一种幻变之实,终究都会来过秤。庄稼是诚实的,不诚实的是那些记录庄稼的笔,不能自主的笔。它可以把农人的肚皮饿扁,它可以把一些人推向更高的山头,它可以把一些黑话翻译成经典,也可以把一些红处方点亮成绿灯。一些稗子和空壳都压不起秤杆,都过不了风车的轮转,只是,那些主宰秤杆秤砣的人,那些不顾庄稼尊严也不顾自己的脸面的人,不断地把谎言装进箩筐里,常常让秤杆高高的翘起。
我扼腕了许久,终究躲不过弥天大谎,也必定钻不出弥天大网。田野和丛林是我内心的归宿,我戴着小暑的草帽,怀揣还未中暑的运气,在时光运转的速度里,看到了季节那仍然年轻的轮廓,在汗流浃背的气场里,臻炼出季节的芳香,绿叶的弹嫩,花瓣的质感,都是植物荷尔蒙的散发。小暑把我牵向小溪中,让砂石按摩我的疲惫。天空融入水里,换上了季节的滤镜,碧绿、浅蓝、深红、淡黄,层层叠叠,重重复复,一步水镜独有天。
小暑的到来,墨落宣纸一方田。这时候,朝霞是空中的王母,彩云是善变的公主,在空中布阵,可以是战马嘶鸣,可以像故国的版图。她们互为家族,载歌载舞,俯瞰凡间在热暑中穿行的人群。古往今来的小暑,都是亘古不变的通道,只有热风通行无阻,火开始严肃起来,再大的冷却器,也只能逞一时之勇,暑气一如既往的前赴后继,死死生生,反复无常,就是一时化为灰烬,也会死灰复燃到大汗淋漓,这一切,都是季节在撑腰,季节为了兜售自己的名声,人类或物类都煎熬在这个火场。
那吆喝中的冰棍,是这个时空中亮点,瞬间的插入,抵消了发烫的舌尖,只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来时有形,去时无踪。等待一阵风,吹过所有的暑热;等待一阵雨,为我的思想降压。脂肪是个不让人爱戴的物质,一时甩也甩不脱,它把我的体重层层加码,让我的心脏难以挥斥方遒。
我好怕西瓜破颅的动作,这一种救贩让我魂飞魄散,我不知这一种短暂的冰镇,能解决多少中暑的利欲。西瓜死后,人类鲜活了很多享受,只是没多少人纪念,一些如山的恩情,一些美好的事物,被一些人忘得一干二净,比扔掉西瓜皮还要快速,记忆对他而言,只记得那储存利欲的密码。多少人,本是苟且偷生,不知还有多少光阴;本是靡靡之音,又留存了多少振聋发聩?大地的热,是那渐渐秃顶的山头给的,是那渐渐枯竭的河床给的,是那不能自主的刀斧给的,是那不断牺牲的森林给的,是那不断滚过山坡的火龙给的。如果斫树的刀斧生锈了,如果吞噬森林火鬼歇工了,如果掘地千顷的铁爪瘫痪了,如果号令如虎的声音嘶哑了,如果穷凶极恶的黑手停止了,凉风的动作就会生动如舞,抑扬如歌。
森林啊,我的骨肉,有多少夭折如婴,有多少腰斩如笄,有多少青壮被绑架,只是为了满足那膨胀的觊觎,为了那摇摇欲坠的案台,窒息了清泉的歌唱,绑架了夏夜的清风,留下的是火龙烫下的伤疤。
出梅时分,小巷的风把石门的汗珠擦干了;入伏,农人的手把柜子里的大蒲扇拿出来了。中稻开始拔节,把孕穗纳入议事日程,这时候的待遇特好,农人给水稻提高了伙食标准,农人懂得,肥多苗壮,穗大粒满,农人没有太高的梦想,为了庄稼的真实,农人从来不会说谎。
这个时候,雷电的脾气很不好,雷很不好惹,电也是肆虐的把鞭扫,或五雷轰顶,或雷公嚯爆,或迅雷不及掩耳,经常耀武扬威,肆无忌惮,小孩的惊吓,房屋的颤抖,或是高级别的地动山摇,都不是它们的顾忌,总让人提防不及。雷高高在上,总喜发号施令,总以为没有谁制服得了雷,但只要太阳把云的棉袄晒破,把蓝天白云推上屏保,雷就无云可依,雷就偃旗息鼓。
这个时候,云也喜换炫耀自己,衣服加了一件又一件,棉被加了一层又一层,常把自己装扮得肥肥的,像个大富婆,裹了满肚子雨后,就开始解开纽扣把雨抖落,小到滋润庄稼,大到山洪暴发。
这个时候,云彩很炫丽,别以为光耀了你的门庭,只要你看到她在靠近太阳,那是她在一步一步的实施绝密计划,一步一步的迷惑太阳,她在蓄谋把雨落到黄昏或清晨。其实古往今来的人,早就看穿了云彩的伎俩,一旦她把早晨的天空烧红,晚上一定是烟雨蒙蒙。彩云其实没有黑云诚实,这个黑汉子从来都是表里如一,黑云把头压得低低的,它翻来覆去的告诉人们,夜里关上门窗,不然我要淋湿你的窗前烛。黑云高高的站起时,就借风告诉你,我的雨在明朝为你浇花,或大或小,就看你运气好不好。
那些火烧云,是一种青春的祭奠,涅槃之后,归集于深沉的暗夜。火烧云在傍晚时分,照亮了古老的青砖到顶的堂屋,照亮了草帽、斗篷、蒲扇、长汗巾,火烧云在预告明天的烈日的威严。火烧云,烈火如歌,长盛无忌,明日暴晒的历险,记录你一天的坚韧。
只是,我早已习惯了火炉,常在火苗中跳舞,何惧凤凰涅槃?
苍天不畏,大地何惧,小暑乏力,奈何我赤膊朝天。
再次端详爷爷那一把挂在墙上的老蒲扇,感觉凉风自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