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雷阳刚
我从初中开始滋生了所谓的“容貌焦虑”。起因是同年级学生秘密推出了一款诛心的排行榜——实验中学十大校丑榜。而我凭借外貌上与生俱来的天然劣势,被淳朴的校友们连续三年抬上榜单,最后一年,居然还在其他不争气的“同行”衬托下高票拿下该榜魁首。说实话,直到现在我都觉得这是不属于我的高度和荣誉。
我也知道大家在开玩笑,但玩笑七分真啊。从此,我不遗余力地寻求改善容貌的办法。比如,鼻子不够高,我就用手指每天提捏鼻梁;青春期长痘,戒辛辣吃中药没用,我就跑到美容医院做激光祛痘;朋友叫我“大脸猫”,我就早晚各做1次瘦脸操等等。一系列拍案叫绝又眼花缭乱的瞎操作下来,其实收效甚微,我竟然还是那么其貌不扬。
成年以后,生理发育趋于停止。我知道,到了该认命的时候了。有朋友安慰我说,人十八岁轮廓就会定型,除了胖瘦变化以外,容貌应该没有太多的下降空间,我信以为真。直到我开始脱发,我才知道他错了,大错特错。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老天爷关上了我“想变帅”的这扇门就算了,还要薅走我赖以吹嘘的头发,是可忍孰不可忍啊!望着逐渐后移的发际线,我进入了新一轮的容貌焦虑,从生姜抹头到科学防脱,从个人奋战到加入“秃友”联盟,我用尽了毕生的坚强,想把自己拉回到年轻人的行列。你们想象不到一群“久病成医”的脱发青年在微信群里分享几百条生发防脱心得体会是多么心酸催泪的场景;
我也想象不到,我做过仅有的“大型”手术居然是6个小时的微创植发手术。即便努力如斯,也挡不住每天大把的秀发随风凋零。父亲应该看出了我烦躁,有意无意地安慰我:“儿子,没事,你的头发比我当年可茂密多了!”我望着父亲荒芜且反光的头顶,震惊于遗传基因强大的同时,居然有了一丝“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坦然。 然后,还是心有不甘地问父亲:“为什么我们长得这么寒碜呀。”父亲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清了清嗓子跟我说:“你把‘们’字去掉,不要碰瓷我。还有啊,美从来由心生,不由相生。”说完便快步逃离。从父亲身上,我学会了缓解容貌焦虑惯用方法——自我麻醉逃避现实。
后来,我开始用自嘲来克服内心的自卑。同学吐槽我脸大,我就真诚回应:“偷笑吧,和我合影你们不用开美颜瘦脸。”朋友笑我秃了,我就正色说到:“挺好的,一瓶洗面奶脸皮头皮都搓的干干净净,省时省心。”友人聚会还没到互相诋毁的环节,我就会先发制人声泪俱下的细数自己的颜值缺陷,从“抬头纹”点评至“扁平足”,从“单眼皮”分析到“双下巴”。大有一副“我先开口话我丑,你再辱我我就走”的架势。
中心思路就是:我先自嘲,别人就不好意思再攻击我了,用魔法打败魔法。还别说,真有效,久而久之大家不仅不好意思攻击我,还纷纷鼓励我不要妄自菲薄,甚至还表现出了同情的情绪……印象最深的就是一次朋友聚会时,成都市某整形医院的医生居然一本正经的跟我讲:“雷老师,我们医院很同情你的遭遇,只要你愿意作为案例配合宣传,我们可以为你提供免费全脸改造。”当然,这只是一个真实的小插曲,我也还没焦虑到这一步。但通过长期以来自嘲的调节,我确实变得乐观、开朗、自信起来。
其实,走出社会参加工作,我再也没有听到对我外貌的攻击,成年人之间的人情世故少了几分年少时的率性直接,却多了几许成熟后的温暖善意。大家对我的鼓励涵盖了从五官到四肢,从外形到气质。让我差一点就要像广东同事讲的那样,迷失在一句句“靓仔”声中,这也逐渐治愈着我的容貌焦虑。
再后来,我看到了“时代楷模”杜富国的先进事迹,虽然他为了营救战友在排雷过程中失去了双眼双手,但2019年9月,杜富国被授予“最美奋斗者”荣誉称号时,我相信所有人都会觉得实至名归,因为完美的灵魂总是比完美的外表更加令人推崇。多年来,各行各业评出的“最美”国人,从来不以外貌作为参选标准,而是以那24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作为评判准绳。此刻,我也明白了父亲那句“美由心生”的含义:朱颜易老,浩气长存。俊美的外表固然令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但高尚的品德、华丽的才气、卓越的贡献才更值得被时代和历史铭记。
虽然截至今天,我依然强势的在朋友圈宣扬自己是个“陌上人如玉”的帅小伙,依然乐此不疲的开展各种防脱护理,依然敷着快要过期的保湿面膜,但心里早已欣然接受自己胶着普通的颜值,再也不会因为几句嘲讽而黯然神伤。
也许,绝大多数人生而平凡,但天生我才必有用,也许我做不了娇艳绝美的郁金香,也做不了苍劲挺拔的入云松,那就做一棵貌不惊人、随处可见的小草,全力以赴的抬头破土、泼洒青绿、绽放生机,这样的我们同样值得被尊重和肯定,又有什么好焦虑的呢?生而无翼,亦当匍匐前进。何况,只是颜值略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