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公仆大人!
蒙你赐我主人翁的名称,
我感到了极大的惶恐,
同时也觉得你在寻开心!
明明你是高高在上的大人,
明明我是低低在下的百姓。
你发命令,我来拚命。
倒说你是公仆,我是主人?
我住马棚,你住厅堂,
我吃骨头,你吃蹄膀。
弄得不好,大人肝火旺,
把我出气,遍体鳞伤!
大人自称公仆实在冤枉,
把我叫做主人更不敢当。
你的名字应该修改修改,
我也不愿再干这一行。
我想辞职,你看怎样?
主人翁的台衔原封奉上。
我情愿名副其实地做驴子,
动物学上的驴子,倒也堂皇!
“辞职”
我给你骑,理所应当,
我给你踢,理所应当;
我给你打,理所应当。
不声不响,驴子之相!
我亲爱的骑师大人!
请骑吧! 请不必作势装腔!
标语口号,概请节省,
民主,民主,何必再唱!
(1955年人民文学出版社版《马凡陀的山歌》)
赏析 《主人要辞职》,1945年11月12日袁水拍作诗,1946年丁聪配画。《主人要辞职》不妨当作一篇诗体杂文看待。
此时,正是抗日战争胜利不久,从大后方跑出来大批的接收大员,蝗虫似地飞往各地,抢夺胜利果实,坐享其成。他们还美其名自称“公仆”,耀武扬威,招摇过市,搜刮抢夺,盘剥欺压百姓。诗正是抓住这一点,揭露真相,深刺入骨。
诗以第一人称的语气,由被那些“劫收大员”们骑在身上当牲口骑而又被冠之以“主人”头衔的穷苦百姓哭诉身世遭遇: “明明你是高高在上的大人,/明明我是低低在下的百姓。/你发命令,我来拚命。/倒说你是公仆,我是主人?”这不完全是颠倒是非黑白吗?既然你是公仆我是主人,那又为什么“我住马棚,你住厅堂,/我吃骨头,你吃蹄膀。/弄得不好,大人肝火旺,/把我出气,遍体鳞伤!”
于是,在诗的前四节揭露了事实真相之后,不堪压迫的穷苦百姓提出“辞职”,要交还本不是自己而是“公仆”硬加给自己的“主人”的头衔了。诗的后四节除了继续揭示事实真相外,又表现了被压迫者对生活和命运虽不满而又无可奈何的情绪,只求不属实的、骗人的“标语口号”不要再唱了。
诗采用第一人称,既口语化又形象,通俗易懂,于直朴中深含讥讽;白话用得浅显、形象、深刻、有力。一个不甘受压榨而又无力改变这种命运的受压迫的形象呈现在读者面前,激起人们的义愤。
丁聪的画,以线条组合的可视形象,不仅画出了诗意,又增强和深化了诗意。一方面,那脑满肠肥大腹便便的大亨,脖子里挂着“公仆”的牌牌,一手执马鞭,一手夹雪茄,仰脸吐着烟圈,悠然自得地骑在如驴马一般四肢伏地、脖子上挂着“主人”牌牌的穷苦百姓身上;另一方面,不堪欺凌压榨的“主人”左手撑地,右手高举“辞职书”。这就活画出诗的内容。而“主人”的骨瘦如柴、肋骨条条、面含苦痛、汗泪交流,由画家运用直朴线条的组合,夸张的手法更加强烈、鲜明地表现了诗人所创造的形象。
这组作品以诗佐画,以画解诗,诗精画美,堪称珠联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