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的故事(…仙女的眼泪)

更新: 2017-05-11 07:38:46

  (一)春,风轻云淡。
  “嗨!我回来了!”我背着几根柴火,假装吃力地弯着腰从门外走进来。
  “哦!你回来了?”等在里屋门后的玲立刻笑着迎了出来,“咯咯…走乏了吧?”
  “没事,我还行!”我放下柴火,小大人似的扬扬脑袋。
  “看你那傻样,能得很!”玲瞅了我一眼。
  “呵呵…”我用袖子抹了一把快掉到嘴边的鼻涕,愈发得意地笑着。
  “去,进屋歇去!”玲跟在身后替我拍拍身上的尘土。
  “饭熟了没?麻利些,我饿了!”我进屋后跳上炕,敲着桌子嚷道。
  “好的,你管好孩子,我马上做!”玲抱给我一个用花衣服裹着枕头。
  我一只手支起脑袋侧躺在被窝里,一边轻拍着怀里的枕头,一边哼着儿歌,“哦…哦…睡睡着…”
  玲裹着大头巾,围着一直拖到脚上的护襟,挽起袖子,晃着两个红萝卜似的小胳膊在锅台边开始忙活起来。可是半天了,她却连火都生不着。黑黑的烟一直快漫散到了里屋。
  玲逃到炕边,揉揉被烟呛得泪汪汪的眼睛,苦着脸说:“唉,我真笨!”
  望着她抹着小花脸落荒而逃的狈样,我笑得捂着肚子在炕上直打滚。
  那是一个春日融融的午后,我们蹲在墙脚,看着慈祥的暖婆将一串串五彩的春梦揉进阳光,然后又一缕一缕的洒向大地。洒在树上,树笑了,露出了嫩芽;洒在花上,花羞了,探出了蓓蕾;洒在草上,草醒了,伸出了新叶;洒在我们身上,我们乐了,甜甜地绽出了笑容…
  那一年,我六岁,玲五岁。
  (二)夏,灿霞映日。
  我正从坡上的果园走下,头顶忽然飘下来一把树叶。我抬头一看,玲正荡着一条腿,在路边的那棵大柿子树的树杈间坐着。
  “嗳,歇会儿?”玲笑吟吟地瞟了瞟我。
  “嗯!”我笑着走了过去。
  “有好东西吃!”玲溜下树,从草丛里摸出来两个红红的,熟透了的大柿子。
  我认得这两个柿子!因为我每回下坡时,都会看见它俩像一对小情侣似的紧挨着挂在树梢。每当微风吹过,树叶沙沙…那便仿佛是它们正羞红着小脸呢喃细语。
  我曾对玲开玩笑说,它俩虽然那么痴情,但是挂的太悬难以采摘。到将来成熟后它们只能悲哀地烂落在草丛里。玲那时只是淡淡地说,不会。
  “给,一人一个!”玲随手将稍大的那个柿子塞到我怀里。
  “它们挂的那么悬,你咋摘到的?”我疑惑地问。
  “你忘了我从小就是翻墙爬树的能手?”玲调皮地眨眨眼睛,“再说我也轻嘛,就算掉下来也摔不坏!”
  我,不再做声了。一边抚摸着柔嫩饱满的柿子,一边默默想象着玲攀在树上摘柿子的画面,我心里只感到阵阵的暖意。
  那是一个夏日的黄昏,如火的骄阳渐已变得含蓄而又迷蒙。在树下,我们坐着,静静地欣赏天边的晚霞。它那么灿烂,那么温情,就象玲绯红的脸儿…
  那一年,我十八岁,玲十七岁。
  (三)秋,月秀如眸。
  玲帮我挂完玉米,我俩便坐在院里的石凳上边休息边聊天。月光洒在我们身上,淡淡的,仿佛极其温柔的味道在弥散着。
  我们的聊天不得已断了下来。玲低着头心不在焉地用树枝在地上拨玩着一只小虫子。我出神地看着我们被月光变得逐渐清晰的影子。
  这时,从里屋隐约传来她母亲和我母亲唠嗑的声音。
  “嗳,给你娃说下媳妇了没?”
  “没呢,唉!他爹现在病在炕上,家里又这穷的,没人给说呀!”
  “咱俩家老邻居了,关系也很好。要不,就把我家玲说给你家算了!这女子我也管不下,可她好像就听你娃的话。咯咯…”
  “这俩娃从小一起长大,又一块从小学念书到高中毕业,我也瞅着他俩还说得来。可你家玲的性子辣,就怕我儿子将来管不下呀!咯咯…”
  玲听到这里,抬起头笑着对我说:“看来我还是个没人敢要的半截背篓歪女子!”
  “半截背篓装的少,走起路来也轻巧。歪女子干脆又利索,持家精明又能干。”我随口打趣道。
  “呵呵!那要是我这个歪女子跟了你,你敢要不?”玲突然追问了一句,并红着脸挑衅似的盯着我。
  “我…咳咳!”我一时语塞。
  “咋!你也怕了?”玲依然火辣辣地盯着我。
  我终于低下头去,随手拾起一片玉米皮一边折着一边缓缓地说:“嗯…怎么说呢,咱俩,也许是有点太熟悉了吧。我一直有点把你当妹子了…再说我家里现在又这么困难,我不能…”
  院里突然静极了,即使墙角草虫的鸣叫声也似乎弱了下去。
  过了一会,玲轻轻地叹了口气,便又低下头去继续用树枝在脚下慢慢地划着。我也不再说话,继续折着一片又一片玉米皮。
  后来,玲要走了,我送出了门外。
  “田,我走了,你…”临走时,玲似乎有话要说,但没再继续,只在眼神中闪过一丝凄凉便转身匆匆离开了,很快就消失在她家的大门口。
  然而…过了许久,我却也没听到开门的声音。
  我怅然若失地回到院子里,在经过玲坐过的地方,我突然发现:在地上,玲留下了一副画。画中有两个小娃娃正牵着手冲我傻傻地笑着…
  习习的秋风突然地吹透了我,阵阵的冷意使我的心在颤栗。
  第二天,玲竟突然远远的走了!后来听说她只是为了还债或是报恩便跟着一个外地的男人走了,而那个男人却比她大了很多岁。
  那一年,我二十二岁,玲二十一岁。
  (四)冬,落雪随风。
  挑开门帘,我一眼就认出了正坐在炕头的玲。
  “呵呵,你坐在炕上倒真舒服!”我故做随意地打了个招呼。
  “哦,你来了,坐炕上吧,暖和着呢!”玲用手扑扑炕边,仿佛只是对着一个才几天没见面的熟人。
  “听说你回娘家了,我正好有空就过来看看你。哦,那个是你儿子?”我指了指正趴在炕边打手机游戏的一个小孩。
  “嗯,这个是我儿子,都十一了。还有个女儿在上初三…”
  这是我们分开十多年后的第一次见面,两人都似乎刻意地避开了敏感的话题,只是在东拉西扯的闲聊着。
  终于,我忍不住了。认真地盯着玲的眼睛问:“这些年,你…过得咋样?”
  玲转过脸去,望着外在冷风中瑟瑟摆动的,干枯的玉米秸秆叶,半晌了才淡淡地说:“哦…还算凑合着过来了。”
  我其实早从她母亲口中隐约得知,她这些年很苦…看着她已快斑白的头发和失去了光泽而灰白的脸颊,我的心里感到了莫名的疼痛。
  “你当年可咋那么傻啊!唉…”我长长的叹了口气。
  “一时的失望,一失的冲动…唉!自酿的苦果自己吃吧!”玲望着灰蒙蒙无尽的天空,似乎在喃喃自语。
  “感激不是爱情啊,这样的婚姻会快乐吗?你打算就这样消磨掉自己的青春?”我轻轻的问道。
  “爱情?呵呵…只会存在梦幻。快乐?你今天能看到我已是不易了…岁月如刀,我身心都已疲惫。我现在只能顺从于命运,爱心于平淡,习惯于苦闷…”玲若有所思的说着,她的眼睛已在分明地闪烁着泪花。
  这是一个凄冷的冬日,阴沉的天空在下午竟开始落下了雪花。
  雪花被看不见的风吹动着,一路飘飘荡荡无奈地落下,声音簌簌的,似乎是它们在轻轻地叹息…
  这一年,我已四十岁,玲已三十九岁。
  后记------我突然想起了一个经典的爱情神话:
  一个仙女本是偶然下凡一游,可她丝毫没料到早有一双贪婪眼睛在林间守候。当美丽的仙女像一只纯真的天鹅在湖中快乐游玩时,牛郎早已伺机藏起了她的仙衣并要挟,让她做他的妻子。
  在对岸,她无力驱赶,云在身边,她无法飞离,失去了仙衣便失去法力的仙女,就这样被困在冰冷的水里,裸着身子无助地望着···她的心里该是多么的委屈和无奈。
  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一个美丽而又高雅,一个庸俗而无内涵。这样的两个人会产生爱情吗?美丽的爱情应该是以两个人互相有着心动的喜欢为前提,牛郎喜欢了织女的美貌和温柔,可是织女呢?是什么激起了织女心中的爱意?世人都说是牛郎的憨厚朴实,可是,一个用要挟来获得爱情的人还会是憨厚朴实的吗?我想:也许织女是因为“被迫”或是“被喜欢”而迁就了牛郎吧。因为这却是很多婚姻结合时,一个无奈的理由。
  后来,织女或许是被自己的灵魂唤醒了,她最终还是披上仙衣返回了天庭,结束了这一段荒唐的婚姻。但牛郎却是心有不甘,随后挑着一对孩子追上天去,妄图用母子的亲情来牵扯住织女的心魂。因为有着世俗的目光织起的牢笼,有着窃窃的蜚语铸成的刀剑···于是,被奉为了爱情楷模的织女便不可以离婚,即使隔着心中无法逾越的的天河,也得守着那份孤独。
  于是我常在想:在每年七夕的天河桥上,断不会是牛郎织女间互诉情爱的缠绵相拥,而只会是母子间互倾相思的慈爱温存。在茫茫无际的夜空,有孤独,有思念,有无奈。那一颗颗蓦然飞落的流星,便定是那仙女一滴滴潸然滑落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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