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虽是无言的结局,却也那样刻骨铭心,一个电话又将过去的一切拉回眼前。谁都不曾忘记,那些曾经的誓言,和最初萌动的幸福甜蜜。
明天,情人节。
餐厅的玻璃门外,寒冷的风夹着雪花吹乱了头发,脸颊上的泪水似乎还没有冻结,狼狈地站在这里,不愿前行。仿佛每一步都撕扯着尚未痊愈的伤疤,每一步都注定用痛楚和泪水来祭奠我们没有结局的曾经。
一.
傍晚7点整,话筒里,阿彬带着半奸诈半肯定的语气笑着说:“也许他是以同学聚会为借口想要约你明天一起过节。”
明明知道她不过是在开自己的玩笑,可是心还是没出息地加快了慌乱跳跃的速度,好像自己仍然是四年前那个远远看到倚着单车等在街角的你便会脸红到耳根的小女孩。
“也许只是聚会,其实不想去,怕……”太了解怯懦的自己,希望与失望之间的落差总让生活变成一场毫无胜算的赌博,赌注是所剩无几快要消失的年华以及不再的爱情,所以我赌不起。
阿彬恨铁不成钢地打断,换成严肃的语气:“如果我是你,就一定会去,至少给自己一个机会,也许你那个念念不忘了四年的他也在念念不忘着你,如果他没有,那就给自己一个了断。害怕只会让自己更加出息,不管你了,听你念他听得耳朵都长茧了,你居然念到现在。”
嘟的一声,阿彬挂断了电话,她说的对,只是……
只是一个“了断”不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曾经以为藕断丝连最为煎熬,所以女生面对纠结无序的感情,更应该坚决一些才会快乐洒脱。然而,真正的了断在经历了这样长久的时光辗转后,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却是撕心裂肺一般的疼痛。没有人知道,有些记忆其实已经长进了血肉里,若要了断,便是要锋利的刀刃生生割去,所以直到现在,还是会软弱得如同失去了半个灵魂一般,会因为害怕疼痛始终不能放开。
这一切,你不知道。
我拿着话筒,听着阿彬留给自己一声声断线的声音,望着窗外浑噩的黄昏,天边是血一般刺目凄艳的颜色,那是晚霞,还记得曾经一位年迈的诗人写道,晚霞的颜色红成那般,是因为她是痴人的梦境,是女子的血泪。
二
断线的盲音从来都象征着分离。
十五岁的夏季,每一天每一次拨你的号码,总会反反复复地把十四声漫长的盲音听完,直到那一句“暂时无法接通”的声音。
傻傻地等在街角,那里长满了黄色的小野花,一朵朵仰起小脸无辜地看着灼灼的太阳,偶尔侧头看看一旁的自己,招摇地在微风里微笑。伤心,从来都不会是秘密。
从泛着薄凉潮湿的清晨到月光守着墨蓝色的静夜,我一直都在,固执地等待我们说好的不见不散。约定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我们在这里的不见不散。也许你病了,也许手机丢了,然而,一个夏天就这样被漫无边际的等待淹没了最后的痕迹。一直倔强地相信你会来,最终,却只是一场愚弄自己的游戏。
世界上总有人会像我一样,为逝去的爱情停留在过往,无法前行,经历如此绵长的时光始终无法解脱,祭奠着,怀念着。二十岁,情人节的前一天,突然间感到从未有过的苍老和疲惫,酸痛的手腕一直保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放不下。
天地这样的大,风景那样的多,谁会因为年少那些理不清的爱情驻足呢?至少,你不会,所以你可以决绝得毫无消息。
而残存着对过往的执念,是不愿相信那个每天等在街角的你,那个每天做一个漂亮信封给我的你,那个望穿我眼眸的你,那个用单车载着我穿过大雨的你,会在某一天毫无理由地选择离去,然后毫无声息地消失在我的生命中,。
爱上谁,也许不需要什么理由,但若要放弃,却需要太多的缘由和道理。
至少,请你给这场分离一个借口,让它明白那个坚定地许诺过要一同进入附中的你,为什么最后选择看着它破碎,考试结束之后便斩断所有的音讯……
至少,让我给自己一个忘却你的借口,也好。
其实,事实无言的证明,很多结果没有为什么。也许不该这么守着,阿彬说,是我放不开,是我太幼稚,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童话。只是一直以为这个世界童话存在着,可惜它仅仅生活于过往。
三
缠绕的思绪又一次裹挟着记忆飘荡,你可会记得……
那是下午6点整,手机屏幕上跳跃着一个陌生的号码。
“还记得我吗?”你的声音就这样突然毫不费力地敲碎了电话这端的一颗心脏,行走了无数日夜的时光,以为可以磨去些许痕迹,之后变得足够坚强,却依旧熟悉得像每日耳边的低语。你彼时残忍与漫长的沉默,甚至毫无预兆的离开,留下一个孤零零的灵魂守着许许多多好似梦一般的回忆,如今看来,每一场都那么的不真实。如果不是疼痛,也许会错觉,以为二十年的生命中不曾有你,与那没有结尾的爱情。
直到再一次听到你的声音。你还在,你还在么?
忘记了应该如何去变换表情,呼吸都显得生涩,你的名字凝滞在我的喉咙,几近窒息般逼着眼泪湿了眼眸,却轻车熟路地沿着心上已有的路径涩涩地划过。
太熟悉,熟悉到忘掉了自己。记得,却发不出声音。
“呵呵……”你用轻笑打破了尴尬的沉寂,“今晚同学聚会,难得一次,一定要来!”
微弱的叹息,不知是你的还是我的,不知在叹息什么。
“那……晚上见!”
你匆匆挂掉电话,循环的盲音,仿佛是一场旧梦的轮回。
四
黄昏就要沉入夜晚,窗外飘起了雪,似乎生活中没有了你以后,便很久再没有这样的诗意过,这注定漂泊一生的雪花就像是预示着某种浪漫的悲剧。
那时的雪天似乎并不像现在这般寒冷,每一次辛辛苦苦滚起的小雪球也总坚持不过一天便会融化。喜欢嵌着红色鼻头和黑色圆眼睛胖嘟嘟的雪人,希望它戴上你送给我的那顶可爱的红色帽子。只是,那年冬天再未下雪。
你心疼地握着我冻得通红的双手,把凉冰冰的我裹在温暖的怀抱,手心温热的汗湿。
敏感的女生指尖总会莫名其妙变得冰凉,仿佛那些时间你暖暖的包裹总让我不再感到冰凉。
你对我说,来年冬天会做一个完整的雪人送给我。那个来年,遥遥无期,却已经走过,而我还偏执地记得。
五
8点,一秒秒临近,依旧呆呆地望着窗外,去还是不去,是不是每个人都想对自己好一点,却都总是在这样地折磨自己。
站在薄薄一层的白雪上,呼吸也有了微薄的寒意。
萧璐是唯一保持联系的旧时同学,却也是许久未见了,彼时爽朗而酷似男生的她如今穿着及膝的靴子,搭着嫣红的短裙,细心打理过的刘海让这张辨不清表情的面庞有了妩媚的味道。“好几年都不见你,我们每年都聚一次,你倒像是消失了一样。”萧璐看着我,第一句话带着笑意和打量。
有时候,物是人非并不是无病呻吟,喜欢她曾经的模样,也许是因为太过留恋曾经的一切。
她和你一样,都不知道,其实不是消失不见,是原来的世界毫无缘由地将我远远地抛弃。但,还是决定把这些没有出息的牢骚留给沉默。
南环街角的一家中式餐厅,前面是一面透明的玻璃墙,反射着自己有些飘忽不定的目光,与街灯的光影交融,光怪陆离。萧璐还是那样风风火火地走在前面,尾随在后进入包间的那一刻,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我想,那一刻我是在寻觅你,越过一千多个日月,寻觅回忆中的你,没有遮掩没有做作,只是不愿去思考那个你会不会还在。
屋里屋外,两个不同的世界,而我还是从前的那个自己,喜欢穿着毛绒绒的毛衣,喜欢啃着面包毫无优雅可言地窝在角落看小说,你曾经笑着说那样的我像只无尾熊。
注定要做一辈子的无尾熊,也许不错,别无选择。
眼前的你,头发不再是曾经那一丛杂草,漆黑色的瞳孔看不清到底包含了什么,棱眼削眉多了几分俊朗,微微上扬的嘴角,想必刚才一定很开心,干净的面孔此刻没有太过明显的变化。浅灰色的衬衫告诉我,你不再是记忆里那个懵懂少年,左手随意地插在口袋,右手支在桌角,好像想要支撑什么。
你站了起来,对着萧璐笑着:“璐姐,你可算来了,否则我们都快揭不开锅了!”
“玩笑还没开够!”
熟络的情绪,一瞬间像高温的爆米花般膨胀起来,只是仿佛我不属于这个空间,指尖冰凉得发疼,嬉笑中我感受到你的目光两秒钟的停留,眼神的停驻让人错以为你还记得。
你对我笑笑,那样的笑容透漏着轻松和友好,明白,换成是自己一定做不到。
随着萧璐坐下,告诉自己要勇敢,深呼吸之后才发现手心已渗出一层冰冰的凉汗,潮湿而卑微。
没有想过四年以后的这一天会这样地坐在人群中间,太多的改变和不同在极短暂的时间充斥着回忆可以接受的体积,于是一颗心脏几乎要承受不了这瞬间的膨胀和重量。这时的自己一定和那边谈笑风生的你不同,听着各种各样不同的声音,看着各种各样不同的面庞,需要用安静和酒精去习惯。
萧璐带着小心地问:“你们两个好久年没见了,现在也没什么了吧?”
玻璃杯里的啤酒泛起高高的白色泡沫,透明的气泡不胜压力地一个一个破碎,幻化成虚无,飘来苦苦的酒香。好想仰头灌下去,把这一切都冲走,来个痛快,痛快的结束,痛快的成熟。
点点头,很沉,但真的,很认真。
她继续道:“虽然他中考考的南中一般,可是这小子够能耐,高考居然被交大录取了,你看他一副臭屁的样子,不过一看到你就正形了,你没见过他那副兴风作浪的样子,真是要气死人了。”
真想配合着去微笑,尽管很难看。
萧璐侧着脸看过来,辨析着我似乎有些扭曲的表情:“你的脸色不大好看啊,是不是不舒服?”
嘴角扯着一个牵强的弧度,摇摇头,想说“没事”,只是分明知道自己不是仙人掌般的女人,想要躲在角落里嚎啕大哭的此时此刻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坚强,苦涩的泪水混着酒精的味道让瞳孔一直都那么的湿润。
六
你一定忘了,忘了曾经有一个我烫着脸颊坐在你单车的后座,忘了我们曾经许下的小小的诺言,忘了曾经的你喜欢那双清澈的眼眸,如今却含着化不开的泪水。
还在恋恋不舍的怀念,不知羞地重复你说的每一句话,不甘心地折磨着自己,于你而言这该是怎样的可笑而可怜……
你端着满满一杯酒走近,杯子尖刻的边角折射出刺眼的光线,刺痛了看向你的目光,心习惯性地顿了顿才匆忙地继续跳下去。你冲着每一位都敬一杯,还记得那时的你只要一沾酒就会醉得红了脖子,现在轮了一圈,一切依然清醒而自然。
“璐姐又宣传我什么坏话呢,总不给我留面子。”你仰着头一口气喝完了最后一口,完完全全的彻底,什么都没有留下。
最后一个,是我,你对我说:“好久不见。”目光很安静,安静得可怖。
好久有多久,不知道你还会不会记得,会不会像我一样傻傻地去计算,好久到底有多久。真的好想问你,那共同经历的漫长岁月在你心里到底怎样就会消失不见,留不下任何痕迹,没有什么值得解释和眷恋……
“好久不见”,这太淡的一句,融不开独自经历的不舍和想念,轻轻抿了一口咽下去,艰难苦涩得如同自己始终放不下四年这太过漫长缠绕的时光,只好在心底默默地答道,是啊,好久不见。
曾经,你是那个带着澄澈笑容的大男孩,刚刚变声的嗓音有着特有的低沉和坚定。等在街角的你涨红着脸说不出一个字,只能伸出手来递过那本一直珍藏未曾用过的日记本,封面画着一朵飘摇的蒲公英,春天的绿色抹过逝去的青春,那时我说,会用一生铭记。
于是,真的再也无法忘却,仿佛是一个恶毒的解不开的咒语。
现在,你转身离开,拎着空的啤酒瓶,没有留恋,一如十五岁结束时你消失不见的背影。你的面庞渐渐与周围喧闹的一切融在一起,开着荒唐的玩笑,聊着我不熟知的话题。
就像一株安静的水藻,隔着水面望着你的世界,隐隐约约听到来自于你那个世界模糊沉闷的声音,看到恍恍惚惚重叠在一起分不清昰喜是悲的面容,独自摇曳出圈圈环环一波一波你看不到的伤痕。
七
太幼稚,所以不愿相信,这样漫长的时光可以创造出你的另一段生活,而那其中已然没有了我。应该离开的时候就给自己一扇门,通往遗忘和宁静的幸福的门,让自己可以继续走下去,即使残喘着呼吸。
“璐,先走了。”说不出这样提前狼狈离开的理由。从始至终,总是你,先选择离开,未曾不舍和难过,相比之下对方的执著和痴狂便成为了一种冷笑话,连快要控制不住的泪水也成了讽刺,此时只好选择狼狈地逃开。人不应该总执着于过往,无论得失,否则失去的将是一切,所以要站起来,然后对所有人说,我要离开。
萧璐似乎会意,点点头,她的眼神藏在深蓝色的眼影后面,长而弯的睫毛投下一片灰暗的阴影,微微抬着头看着,仿佛一切都被看穿,赤裸裸的可怜,慌乱地拎起衣服,逃兵般地离开。
握着冰凉的门把手,轻轻阖上了那个热闹的属于你们的世界。这就是了断么,可惜,转身不够完美。想必你没有注意到我的不告而别,毕竟你不是我,而我又再去何处寻得另一个青春年少的四年时光……
餐厅透明的玻璃门外,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天地白茫茫一片。有些零星孤单的脚印延伸到了马路对面,腕表的指针抱怨着已是将近十点的夜晚。幽蓝色的天空没有月光,她一定躲在哪里,不愿看到这世上这么多伤心的碎片。匆匆而过的车灯和霓虹汇成斑驳飘渺的光海,我也许醉了。
用力推开这透明的隔墙,外面的雪天仿佛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只是寒冷异常,连心腔都灌满了寒冷。真的醉了,为什么总也辨不清哪里是回家的方向。脸颊上冰凉的两行,无力拭去,不如让泪水风干在这苍白的天地里,与回忆一同冰封,然后寻回一个完整的自己。
穿过这条街,我们就要再一次回到毫无彼此的世界,强迫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因为这不值得怜悯的短暂相逢落泪回眸,这一次真的要重新走过,潇洒而麻木地离开。
第一步迈出去,足尖落下的时候听到雪花破碎发出的悲泣,别哭,求你们别哭,别哭……
泪水落在雪地里,融化出雪地一块暗色的伤疤,雪花还在漂泊,一朵朵地覆盖着它,快要看不见那最初深陷的痕迹。
第二步落下,悲泣夹着另一个闷闷的声音,划破许久的寂静,仿佛是幻觉,隔着玻璃门传出的熟悉声音,喊着自己的名字。
那是你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心跳的声音变得很响,与鼓膜共振,隆隆地分不清楚那是否真实。
“怎么快就要走了?”
“已经很晚了。”真的,已经很晚了。
“你怎么哭了。”你就这样突然站在我面前,仿佛从前一般,习惯性地轻轻拭去蜿蜒的泪水,笑容带着心疼、带着时光碾过的痕迹。不敢相信,似曾相识的一幕,再一次在生命里发生,那么的不真实。看向你,急迫地想要看清你的眼睛,那漆黑的眼眸里掩藏着一层不易发现的薄薄的水晶,颤抖的声线泄露出你在哽咽的秘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无言以对,旧时的时光是滂沱的泪水,从眼前滂沱流过。
你问:“明天,有时间么?”
谁都不曾忘记,那些曾经抹不去的誓言,和最初萌动的幸福甜蜜;年少的离别,难以割舍的爱情,纵使布满伤疤,总有一天也会被眷恋与不舍覆盖;冰冷的泪水夹着撕扯般的心疼,是爱情注定的经历和旅程,即使我们曾经错过,曾经痛楚。
你说:“是我好傻,做出那样的决定,以为自己不能好好照顾你,以为只考到南中的自己,已经不再属于你的世界,以为自己的恨绝可以让我们都能够忘记。”
其实,你,一直都和我一样,一直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