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瘦金体谁写的？

壹

西晋的时候，有一个文人叫张华，为了讽刺丑陋恶毒的贾皇后，写了一篇著名的《女史箴》。

东晋的时候，顾恺之依据张华的《女史箴》，画了一幅《女史箴图》。

《女史箴图》的唐摹本，现藏在大英博物馆。

唐摹本《女史箴图》钤盖有唐代「弘文之印」，宋徽宗「政和」、「宣和」，宋高宗「绍兴」、「内府图书之印」、「睿思东阁」，金章宗「群玉中秘」，南宋奸相贾似道「秋壑图书」，元代王寿衍「三槐之裔」，明代项元汴「天籁阁」、「项子京家珍藏」诸印，张孝思「张则之印」，清代安岐「安氏仪周书画之章」。乾隆年间，入藏清宫内府。卷首有乾隆帝「彤管芳」引首，卷尾有“宋徽宗瘦金体跋”、乾隆帝跋。

从画上的钤印看，唐摹本《女史箴图》从唐代内府，到北宋徽宗内府，再到南宋内府，金代内府，再到南宋贾似道，元代王寿衍，明代项元汴，清代安岐，最后入藏清宫内府。清末，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时，被英军偷盗，现入藏大英博物馆。这么看来，唐摹本《女史箴图》似乎传承有序。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台北故宫的书画部研究员王耀庭指出：唐摹本《女史箴图》后半生的传承经历，没有争议。

但前半生却并非如此，存在印鉴作伪的行为。其中的宋徽宗「政和」、「宣和」皆作伪！

宋徽宗「政和」、「宣和」伪印

既然画上的宋徽宗「政和」、「宣和」印是假；那么，宋徽宗瘦金体跋是真的吗？

也是假的。

那么，这个学宋徽宗瘦金体的人是谁呢？

是金章宗。

贰

中国古代，雅好文艺的皇帝，不止宋徽宗。金朝的金章宗、明朝的明宣宗、清朝的乾隆帝都是富有文艺才华的皇帝。

要说宋徽宗的「瘦金书」，在书法史上，真是赫赫有名。《秾芳诗帖》《楷书千字文》《题瑞鹤图》都是代表作。

资料图

北宋徽宗赵佶楷书千字文

金章宗也爱这一笔瘦金体。

他是金朝汉化最深的一位皇帝。习汉字，通汉学，精音律，书法学宋徽宗。

金章宗题签《天水摹彰显虢国夫人游春图》

金章宗也收藏过唐摹本《女史箴图》，而所谓的“宋徽宗瘦金体跋”就是金章宗写的。

金章宗瘦金体跋唐摹本《女史箴图》

学书法的人，一眼就看出来，这段金章宗的瘦金体跋，力度和劲道，完全不如宋徽宗。

但最主要的原因还不在这。张珩的鉴定学告诉我们：一幅书画作品水平上的高低，不是鉴定的最重要的依据。水平高的人，也会发挥失常；水平低的人，也偶尔会超常发挥。

最实锤的证据是什么呢？

「避讳」。

「避讳」，也是古人对文字虔诚的一种衍生。主要是指，臣民对皇帝、晚辈对长辈、学生对老师的一种基于尊敬，凡遇到皇帝、长辈的名字读音相同、文字相同的字时，都要缺几笔，或换个字。

金章宗，女真名（完颜·麻达葛），汉名（完颜璟），大定八年(1168)七月生于金莲川麻达葛山，故名。

金章宗完颜璟

1168-1208

爷爷是金世宗完颜雍，金代的“小尧舜”；爸爸是完颜允恭，金世宗的嫡长子。而金章宗自己，则是金世宗疼爱的嫡长孙。

后来，父亲完颜允恭去世，爷爷便立他为皇太孙，后继位，为金章宗，年号明昌。

唐摹本《女史箴图》卷尾的题跋：

欢不可以黩，宠不可以专。 专实生慢，爱极则迁。 致盈必损，理有固然。 美者自美，翩以取尤。 冶容求好，君子所仇。结恩而绝，职此之由。 故曰：翼翼矜矜，福所以兴。 靖恭自思，荣显所期。 女史司箴，敢告庶姬。

——金章宗跋《女史箴图》

这段题跋就是金章宗模仿宋徽宗瘦金体而写。

金章宗，汉化非常深，所以把汉人对汉字的尊崇和避讳都学到了。唐摹本《女史箴图》卷尾的这段瘦金体跋，「恭」字缺两笔，就是金章宗避他亲爹完颜允恭的讳。

所以，唐摹本《女史箴图》，是从宋高宗的南宋绍兴内府，到金章宗的明昌内府，又由金入南宋为贾似道所藏。贾似道收藏以后，这幅画从元、明，到清初皆为私人收藏，最后到清代中期，入藏乾隆帝内府。

宋徽宗若是听说了，是不是会冷笑一声：朕的「瘦金体」，不是那么好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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