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冯骥才先生的《苏七块》

更新:2018-12-24 08:2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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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冯骥才先生的《苏七块》

读了冯骥才先生的小说《苏七块》,似乎啃了一个生柿子,其涩涩之味,真让人吐不出,咽不下,难以说的清,道的明,在沉吟了好一段时间后,我才终于悟出了作者的文心所在。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

小说一开始,作者就介绍了“苏大夫本名苏金伞”,接着又介绍了其职业“民国初年在小白楼一带,开所行医,正骨拿踝”,随后正面赞扬了其高妙的医术手段“天津卫挂头牌”,最后侧面赞颂道“连洋人赛马,折胳膊断腿,也来求他”。

不仅如此,小说又从外形上描写了苏大夫相貌之奇,但见“他人高袍长,手瘦有劲,五十开外,红唇皓齿,眸子赛灯,下巴儿一绺山羊须,浸了油似的乌黑锃亮”,这就把一个个性十足、精力旺盛、精明干练的苏大夫活脱脱刻画出来,兀立于纸面,从中,我们不难看出作者对他满含着欣赏之情。

不仅如此,作者又由浅入深、由表入里地介绍了苏大夫之内功厚实,他“张口说话,声音打胸腔出来,带着丹田气,远近一样响”,此言也,就照应了前文“天津卫挂头牌”。

接着,作者又一次褒扬道“要是当年入班学戏,保准是金少山的冤家对头”,此言也,就以才华横溢的金少山正衬了苏大夫,并再次暗呼了“天津卫挂头牌”。

下面,作者描述他的正骨手段了。

作者先概述了他的手下动作“干净麻利快”,接着又细致描述了其正骨过程——

手指一触,隔皮截肉,里头怎么回事,立时心明眼亮。忽然双手赛一对白鸟,上下翻飞,急如闪电,只听“咔嚓咔嚓”,不等病人觉疼,断骨头就接上了。贴块膏药,上了夹板,病人回去自好。倘若再来,一准是鞠大躬谢大恩送大匾来了。

在这段正骨的描写中,作者连用短句,既呈现了其技术娴熟,速度快捷,干脆利落,生动明快,同时,也展现了其节奏感和音韵美,让读者一下联想到了庖丁解牛——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窃以为,二者之间有师承关系,颇具异曲同工之妙也。

而“忽然双手赛一对白鸟,上下翻飞,急如闪电”者,则连续两次使用比喻,使得语言形象生动,具体可感,文采斐然,颇富感染力,同时,这也引发了读者的联想和想象,给人留下了鲜明深刻的印象。

然而,文似看山不喜平,倘若故事情节平铺直叙,一马平川,平淡无奇,波澜不惊,没有崎岖蜿蜒,跌宕起伏,山重水复,扑朔迷离,不能给人以无限的回味空间,就会一眼到底,没有什么看头了,鉴于此也,作者在对苏大夫一度褒扬之后,转入“贬抑”了。

是啊,正如古人所言“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作者也认为“人有了能耐,脾气准格色”了,此“格色”者,东北方言也,含贬义,意思是指某人的性格与一般人不一样,为人处事,很是极端化。

这苏七块也有“格色的规矩”,那就是,“凡来瞧病,无论贫富亲疏,必得先拿七块银元码在台子上,他才肯瞧病,否则决不搭理”。

“这叫嘛规矩”么,但是,“他就这规矩”,于是就惹得“人家骂他认钱不认人,能耐就值七块”,并因故得个挨贬的绰号“苏七块”,当面叫他苏大夫,背后蔑称“苏七块”,于是,人们只知道“苏七块”,而不知苏金伞了。

如此相貌堂堂、医术高超的妙手大夫,却有如此“格色的规矩”,真让人费解,在一段垂首思虑之后,我终于明白了作者的机杼所在,原来,在这段文字背后,作者使用留白手法,隐藏了一大段鲜为人知、也让苏大夫不堪提及的满腹酸涩。

对于这段空白,我是这样构想的——

苏大夫也曾堂堂正正,大道之行,悬壶济世,造福苍生,也曾古道热肠,行侠仗义,轻财好施,不择其人;但是,就是这么一位舍米舍钱、惜弱扶困、济民行义、治病救人的好人,却连遭社会倾轧挤对,他曾遇衙隶差役威逼,也为市井奸棍胁迫,甚至竟为引车卖浆者流诱骗,一度负债累累,渐然家倾,沦落到了日食维艰的不堪地步。

无奈之下,这位仁至义尽的苏大夫只好黑下脸来,立下了为人贬抑的“格色的规矩”,而他也成了人们眼中冷漠的“苏七块”。

这“格色的规矩”,貌似贬人,实则贬抑了当时黑暗的社会现实,是社会现实使人变得如此“格色”。

这“格色的规矩”,既使得苏大夫形象立体化,鲜明地塑造了其人物形象,也使得故事情节转而下抑,起了推动情节发展之用。

接着,作者用故事情节来展示苏大夫的“格色的规矩”了。

当时,正值苏大夫与人打牌,忽然三轮车夫张四闯进来了,只见他“往门上一靠,右手托着左胳膊肘,脑袋瓜淌汗,脖子周围的小褂湿了一圈,显然摔坏胳膊,疼得够劲”。

是啊,正如作者所言“三轮车夫都是赚一天吃一天,哪拿得出七块银元”,于是,张四“说先欠着苏大夫,过后准还,说话时还哼哟哼哟叫疼”,此言也,就把苏大夫一下逼到了尴尬的风口浪尖上,然而,“苏七块”毕竟练就了“皮糙肉厚”的无限功力,只见他“听赛没听,照样摸牌看牌算牌打牌,或喜或忧或惊或装作不惊,脑子全在牌桌上”,这让“一位牌友看不过去,使手指指门外,苏大夫眼睛仍不离牌”,这里就以“牌友”反衬了“苏七块”之“格色”。

然而,“苏七块”硬是不为所动,表现得斩钉截铁,无奈之下,牙医华大夫只好出面了。

作者首先正面评价了华大夫“出名的心善”,此言也,就暗呼了“苏七块”这一绰号,与之形成了鲜明对比。

尤让人赞叹的是,华大夫之“心善”,不仅表现在热心助人上,更表现在他助人而不露声色上,他是暗中施助,既帮助了张四,也无意让“苏七块”尴尬,这是世间真正的大善啊。

你看,他为了不让“苏七块”尴尬,做了多少掩饰手段啊,他先是“推说去撒尿”,然后“离开牌桌走到后院”,又“钻出后门”,“绕到前街”,“远远把靠在门边的张四悄悄招呼过来,打怀里摸出七块银元给了他”,最后“不等张四感激,转身打原道返回,进屋坐回牌桌,若无其事地接着打牌”。

这就再次以华大夫之“心善”反衬了“苏七块”之“格色”。

张四终于有钱了,于是“歪歪扭扭走进屋”,把七块银元地往台子上一码,随后作者描述道“这下比按铃还快,苏大夫已然站在张四面前”,此言也,貌似平平叙述,而其戏谑嘲讽之意,淋漓尽致,几欲溢出纸面。

苏大夫把张四的胳膊干净利索地“接上了”,又涂上药膏,夹上夹板,还送了几包活血止疼口服的药面子,并表示这药送了。

打牌总有意兴阑珊之时,待散牌之后,苏大夫拦住了华大夫,“打自己座位前那堆银元里取出七块,往华大夫手心一放”,说道“有句话,还得跟您说。您别以为我这人心地不善,只是我立的这规矩不能改”。

原来,苏大夫早已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了,这就呼应了其“眸子赛灯”也。

苏大夫这话说的很重,且此言也,在文中的分量也很重,它不仅重重地敲击着华大夫,也让读者心里为之一咯噔。

什么叫“您别以为我这人心地不善,只是我立的这规矩不能改”,这就留下了想象空间,让读者不禁思绪万千。

尤其是,“华大夫把这话带回去,琢磨了三天三夜”,这就再次见出此言对他心灵敲击之重,但是,华大夫“到底也没琢磨透苏大夫这话里的深意”,既然没有琢磨透话里的深意,他为什么“打心眼儿里钦佩苏大夫这事这理这人”呢,此言也,余韵袅袅,绕梁三尺,堪称天外来文,直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百思难解,捉摸不透,估计,这也只有华大夫懂得其中奥妙,于是,作者就再一次使用留白手法,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空间啊。

苏七块

苏大夫本名苏金伞,民国初年在小白楼一带,开所行医,正骨拿环,天津卫挂头牌。连洋人赛马,折胳膊断腿,也来求他。

他人高袍长,手瘦有劲,五十开外,红唇皓齿,眸子赛灯,下巴颏儿一绺山羊须,浸了油赛的乌黑锃亮。张口说话,声音打胸腔出来,带着丹田气,远近一样响,要是当年入班学戏,保准是金少山的冤家对头。他手下动作更是“干净麻利快”,逢到有人伤筋断骨找他来,他呢?手指一触,隔皮截肉,里头怎么回事,立时心明眼亮。忽然双手赛一对白鸟,上下翻飞,疾如闪电,只听“咔嚓咔嚓”,不等病人觉疼,断骨头就接上了。贴块膏药,上了夹板,病人回去自好。倘若再来,一准是鞠大躬谢大恩送大匾来了。

人有了能耐,脾气准格色。苏大夫有个格色的规矩,凡来瞧病,无论贫富亲疏,必得先拿七块银元码在台子上,他才肯瞧病,否则决不答理。这叫吗规矩?他就这规矩!人家骂他认钱不认人,能耐就值七块,因故得个挨贬的绰号叫做:苏七块。当面称他苏大夫,背后叫他苏七块,谁也不知他的大名苏金伞了。

苏大夫好打牌。一日闲着,两位牌友来玩,三缺一,便把街北不远的牙医华大夫请来,凑上一桌。玩得正来神儿,忽然三轮车夫张四闯进来,往门上一靠,右手托着左胳膊肘,脑袋瓜淌汗,脖子周围的小褂湿了一圈,显然摔坏胳膊,疼得够劲。可三轮车夫都是赚一天吃一天,哪拿得出七块银元?他说先欠着苏大夫,过后准还。说话时还哼哟哼哟叫疼。谁料苏大夫听赛没听,照样摸牌看牌算牌打牌,或喜或忧或惊或装作不惊,脑子全在牌桌上。一位牌友看不过去,使手指指门外,苏大夫眼睛仍不离牌。“苏七块”这绰号就表现得斩钉截铁了。

牙医华大夫出名的心善,他推说去撒尿,离开牌桌走到后院,钻出后门,绕到前街,远远把靠在门边的张四悄悄招呼过来,打怀里摸出七块银元给了他。不等张四感激,转身打原道返回,进屋坐回牌桌,若无其事地接着打牌。

过一会儿,张四歪歪扭扭走进屋,把七块银元“哗”地往台子上一码。这下比按铃还快,苏大夫已然站在张四面前,挽起袖子,把张四的胳膊放在台子上,捏几下骨头,跟手左拉右推,下顶上压。张四抽肩缩颈闭眼龇牙,预备重重挨几下,苏大夫却说:“接上了。”当下便涂上药膏,夹上夹板,还给张四几包活血止痛口服的药面子。张四说他再没钱付药款,苏大夫只说了句:“这药我送了。”便回到牌桌旁。

今儿的牌各有输赢,更是没完没了,直到点灯时分,肚子空得直叫,大家才散。临出门时,苏大夫伸出瘦手,拦住华大夫,留他有事。待那两位牌友走后,他打自己座位前那堆银元里取出七块,往华大夫手心一放,在华大夫惊愕中说道:

“有句话,还得跟您说。您别以为我这人心地不善,只是我立的这规矩不能改!”

华大夫把这话带回去,琢磨了三天三夜,到底也没琢磨透苏大夫这话里的深意。但他打心眼儿里钦佩苏大夫这事这理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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