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歌儿

更新:2017-06-27 06:3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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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二十六岁。
城市偏僻角落里的小广场。夏日一场大之后,阳光从广场北侧大厦的屋顶倾泻下来,映着黑色水泥地面坑窝里的积水闪闪发亮。他站在大厦底层的灰色理石台阶上,手里握着一把银灰色伞,静静望着广场四周穿梭的车流,耐心地等着。
曾经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如今想来多少觉得可笑。 相过无数次亲。给过的一个比较奇葩的拒绝理由是:男人右手插进上衣口袋,左手插进裤子口袋,思维逻辑明显有问题。介绍人听罢一脸愕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于什么也没说。
闲来无事喜欢约上一两个好友去酒吧喝一杯,去KTV声嘶力竭地嚎上几嗓,或者一个人坐在电影院看循环场电影。夜里躺在床上读张爱玲与三毛,梦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万水千山走遍,常常连做梦都是在飞机上。
一天深夜,看过《霸王别姬》,从电影院出来,我独自在街头等车,哼着《当爱已成往事》: ……往事不必再提,人生已多风,……
北方老城的夜晚沉寂而漫长。天黑得很早。沿街每隔十几米矗立着一盏昏黄的路灯,映着幽暗的街道空旷不见尽头。
忽然,一辆军用吉普以如入无人之境的速度从对面街角冲出,在我身边几步之外戛然停下。一个长发飘飘的头颅伸出车,;路灯下袒着一张苍白瘦削的脸,冲我嘶声吼道,“纽约!去么!”
我错愕。车子原地停了两秒,然后忽的冲了出去,融入夜色,只留下一串疯狂的笑声像黑夜杂乱的韵脚,零零碎碎地散落在街头。
纽约,多么遥远的城市。我脚下踩着与它相连的同一块土地,可它依旧显得那样遥远,只能是一个梦。
几天后遇见他。相亲。然后约在那个小广场。
那天下午三点多,天色转暗,突降很大很大一场。坐在办公室,望着外白茫茫的,我想约会肯定要取消了。我等待电话响起,却始终没响。临近下班时,奇迹般地停了。一道彩虹在天边若隐若现。
远远地我看见了他。他站在广场北边大厦底层台阶上,气定神闲的样子,看似等了很久。
“去看电影好不好?”吃过饭,他微笑着,征询地望着我。 我点头。
电影依旧是《霸王别姬》。每个情节我都已烂熟于胸,却依旧看得十分投入。
在卡座里,他留心与我保持礼貌的距离,规规矩矩地守着自己那一侧。电影放映到一半时,他打起盹儿来,垂着头,身体靠在扶手上,腿滑过来贴着我的腿。我没动。过了一会儿他醒了,坐直,整理一下衣襟,眼睛盯着屏幕,却明显没看到在演什么。
剧终,《当爱已成往事》的旋律响起,我忍不住流泪了。他悄没声地从旁递过一张纸巾,望着我温和笑。
“平时喜欢看什么书?”电影散场后,他送我回家。路上,我们一边走一边闲聊。
文学书吧,小说散文什么的,其它的偶尔也会读一读。”我说。
他赞许地看了我一眼。 “好习惯。”
我笑笑。
“你呢?”我问。
“我喜欢看一点喜词方面的书,”他说,“我有个兼职,婚礼司仪。”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婚礼司仪,他还没有结婚呐,就已经主持婚礼了。我想起很多婚礼仪式上的司仪开的一些放肆的玩笑,甚至带有明显性暗示的内容,心里不禁有些七上八下。
“我觉得这个职业挺锻炼人,所以——”他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着。
“你也会像有些司仪那样——,呃,”我斟酌着词句,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这样问是否合适,“风格很——开放么?”
“不,我还是倾向于沉稳一点的,除了偶尔——”他笑笑不说了。
那把伞整晚被他拿手里,一会儿笔直地竖立在肩前,像根阅兵指挥棒,一会藏在背后,神色间便流露出几分鬼祟,仿佛它是某种可以随时亮相的凶器。他身上那套崭新的浅蓝色西装的腋下与臂弯不知什么时候弄出好几道褶痕,整个人不如先前显得干练利索。 看得出,他是个性格很好的人,一个行事中规中矩的人。对于这次约会,他是认真的,经过细心准备的。他剪了发,穿了新西装新皮鞋,带了新伞。整晚,他始终都在暗暗留意我,我一沉默他便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寻摸着什么话题来打破尴尬。
拐进我家门前那条胡同时,他忽然开始介绍自己的工作收入以及家庭状况,包括婚礼主持的额外收入。我有些心不在焉。 接下来该轮到我说说自己了吧。同样的次序:学历,收入,家庭,等等,等等。可我真的不想说。
后来,他转而谈起他尚在读高中的妹妹,嘴角浮现出温和疼爱的笑意。他不时看我一眼,仿佛在说“你看,她就是这样,我的妹妹,多可爱。”
我微笑着。
他一定是个好哥哥,或许也将是个好丈夫,可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我的世界在哪儿?纽约街头么?
我在脑海中努力搜寻那张苍白瘦削的脸,夜风中直直地向后飞起来的长发,目光不羁而忧郁。
我在心底默默地哼起。 “……不要问我是否再相逢,不要管我是否言不由衷……” 人的一生总是充满了各种相逢,各种离别,各种思念。在相逢中忙碌,在离别中寂寞,在思念中沉睡,直到有朝一日在万般纠缠中死去,脸上写着“未完,待续”,转入下一季轮回。
在楼下,我礼貌地说再见。他忽然显得有些急切,上前一步,似乎想说点什么,脸上现出局促不安的样子。我假装没看见,转身小跑几步,拉开单元门。
在卧室前,我看见楼下有个一动不动的身影。路灯将那影子拉得很长,像皮影戏似的。我退后几步,细数自己的呼吸。过了会儿,我回到前。他不见了。唯有路灯周围氤氲着一团昏黄的光影,薰染着漆黑的夜。
几天后,我提出分手,他并不意外。
在公园树林里,他望着前方,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哀伤。走着走着,他忽然站住,转身望着我,微笑着。
“祝你幸福。”他伸出一只手。
“谢谢,也祝你。”我忽然有些难过。
他点点头,沉思片刻,猝然转身。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
一段熟悉的歌声传来,是他在唱: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
歌声越来越远。泪水蒙上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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