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三岛由纪夫混淆了写作与生活 于是他死在了自己的笔下

更新: 2018-03-28 16:51:31





  1961年9月,日本战后超现实摄影之父细江英公突然接到拍摄著名作家三岛由纪夫的任务,10年后,三岛切腹自杀,这组照片一举成名。


  “人类无意义的历史,和我的飞碟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仅仅是我的飞碟喜欢北海而已。”这是三岛由纪夫在《美丽之星》中写下的话。这是这位日本文学大师倾其一生,唯一一部科幻巨著。出乎意料的,当时的《美丽之星》问世后的命运一波三折,人们对它的评价褒贬不一。可他对科幻的热情并未泯灭。


  有人说,这部小说和他以前的作品相比,太特殊了。在起笔时的视角就全然不同。确实,《美丽之星》把自己放在了“宇宙”的视角来俯视人类。那种毁灭的美感也好物哀也好,似乎都因为仰望星空和星空俯视而变得不再重要。这是好还是不好,是美还是不美,他没有答案,我们也是一样。


  接下来,分享一篇余华先生写的文章,或许看完你就会知道,三岛由纪夫是一位多么擅长捏碎美丽与美好生活的变态,在他心目中,美好的事物是易碎的,善良的人都是不被人接纳也无从自证的,恶人是可以获取政治地位与权力的,而真正该拥有那些的人,只能孤寂地和与他类似的同道,站在黑暗的山头共同等待那个或许会出现、或许永远也不会出现的飞碟。他把这份与众不同做到彻底,剖开一切给众人看,他的心是赤诚的。


  三岛由纪夫自杀之后,他的母亲倭文重说:“我儿做步人后尘的事,这是头一回。”作为母亲说这样的话,显然隐含了一种骄傲,这种骄傲是双重的,首先是对儿子一生的肯定,她的儿子只是在选择如何死去时,才第一次步人后尘;其次是对儿子自杀本身的肯定,在这句貌似遗憾,实质上仍然是赞扬的话里,这位母亲暗示了三岛由纪夫的自杀是与众不同的。


  因为在三岛由纪夫这里,自杀不再是悄悄的,独自的行为,他将传统意义上属于隐秘的行为公开化了。新闻媒体的介入,使他的自杀不再是个人行为,而成为了社会行为。三岛由纪夫之死,可以说是触目惊心,就像是一部杰出作品的高潮部分。在这部最后的作品中,三岛由纪夫混淆了写作与生活,于是他死在了自己的笔下。


  他放纵的写作覆盖了真实生活


  写作与生活,对于一位作家来说,应该是双重的。生活是规范的,是受到限制的;而写作则是随心所欲,是没有任何限制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将他的全部欲望在现实中表达出来,法律和生活的常识不允许这样,因此人的无数欲望都像流星划过夜空一样,在内心里转瞬即逝。然而写作伸张了人的欲望,在现实中无法表达的欲望可以在作品中得到实现,当三岛由纪夫“我想杀人,想得发疯,想看到鲜血”时,他的作品中就充满了死亡和鲜血。


  从这一点来说,三岛由纪夫的写作有助于他作为一个人的完善,使个人的双重性得到了互相补充,就像他自己所说的“既当死刑囚,又当刽子手。”另一方面,写作使他的个人欲望无限扩张,他的现实生活却是越来越狭窄。对于其他作家来说,写作仅仅只是写作,仅仅只是表达隐秘的想法和欲望,他们的欲望永远停留在内心里面,不会侵入到生活之中,在生活中他们始终是理性的和体面的。可是三岛由纪夫不是这样,他过于放纵自己的写作,让自己的欲望勇往直前,到头来他的写作覆盖了他的生活。


  就像他作品中美和恶的奇妙结合一样,这种天衣无缝的结合让人们无法区分开来。他说:“如果世上的人是通过生活与行动来体味恶的话,我则尽可能深深地潜沉在精神界的恶里。”这句话其实是对恶的取消,人们通常只是以生活和行动的准赋来判断什么是恶,什么是善,当恶一旦成为精神里的一部分,往往就不知所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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