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磊《觉岸》:北京故事抑或虚构的历史图景

更新: 2018-07-15 00:32:13

《觉岸》,侯磊著,山东文艺出版社出版,34.00元

我把眼光转向历史,甚至转向想象力,用历史和怪谈打开另一片天空,来营造那个畅想中的,能足够任性的世界。因此,这部小说集算是写作中的一种尝试。

“当初,内城九城门都修建起来时,人们按照巷坊制建起了燕都城,才想起偌大的城内没有时间,只有一座夕阳中的钟楼和朝阳中的鼓楼,矗立在城中央偏北处。在这里,人们不识子丑寅卯,也不知生辰八字,过得自由快乐,唯一的标志是太阳的东升西落。这里的人坚信,有了时间,就有了奴役。但是,我们有猫。我们每个人都有一只跟随他的大猫,我们是根据猫的生活习性而决定作息的。每个人都抱着、牵着、举着或扛着自己肥硕的猫,去上学、上班、散步、洗澡。当然,会适当调整。猫的寿命,就是人的寿命。”

这段文字出自作家侯磊的最新小说集《觉岸》中的短篇小说《猫魂》。和侯磊的其他作品一样,《猫魂》的故事发生在“北京”或者一个投身了浓重“北京”色彩的地理名称“燕都城”。出生于北京的80后作家侯磊写作已经有些年头,这位青年作家被同伴看作是一位从前朝穿越到今天的“古人”,喜欢研究北京本土的人文历史掌故,写过长篇历史小说《还阳》。但他开始在文坛产生影响力还是从2016年在《青年文学》发表《女司机》开始,一系列以北京为场景、以底层小人物为中心的中短篇小说迅速引起了人们的关注。他的小说集《冰下的人》即以当代题材的作品为主,并获得了诸多赞誉。但显然,侯磊并不满足于此,历史与想象才是他自认为更擅长的领域,“于是,我把眼光转向历史,甚至转向想象力,用历史和怪谈打开另一片天空,来营造那个畅想中的,能足够任性的世界。因此,这部小说集算是写作中的一种尝试。我喜欢卡尔维诺、纳博科夫、库切那样的作家,他们每一部作品都不一样。作为写作者,首先期待的,是自己的作品绝不千篇一律。我希望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小说,各种各样的生活。”

于是,我们有幸见到了这部《觉岸》,见到了侯磊狂放不羁的想象。《猫魂》中燕都城的人们以猫为时间,当猫被杀死、大钟铸成后“人们不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根据钟声,过上了安分守己的生活。”《城北的新桥》中,传说、野史与历史事件交叉缠绵,北京城的大旱、大涝与龙女的传说、北京城里高家大院里的一桩扑朔迷离的杀人案交织在一起,造成了文本的狂欢化效果。《花下醉》以第二人称叙述晚唐李商隐的悲情人生,嬉笑怒骂、笑中含泪,皆成文章。《木头祥子》是对老舍经典名篇《骆驼祥子》的改编,作品里同样有个拉车的“祥子”,有开车厂的刘四爷和他的女儿虎妞。但不一样的是,这个“祥子”原来是个木匠,他发明了“木头祥子”帮他拉车,自己坐在家里收钱。而后,他和刘四爷联合开发木头祥子,导致人力车夫们集结闹事砸场。这样,作品的主题就从原文本的“人对人的奴役”变成“机器对人工的驱逐”,变成一部混合历史与未来、魔幻与现实的作品。同样,《拴娃娃》里的泥偶复活、《威灵公》中的城隍显灵,都既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又觉得作者有一种格外的笔致,使我们自然而然接受这些奇异的图景,这种感觉如同我们能够不费力地接受卡夫卡的《变形记》、卡尔维诺的《树上的男爵》或者王小波的《绿毛水怪》。同时,侯磊又往往通过不同时空的题材故事挑战自己的想象力与耐性。《觉岸》带我们进入四十年代北平的舞场生活,《长生天》则使我们领略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历史的荒寒与人性的拷问,《城北的故园》书写当下漂浮不定的情感故事,《地下食堂》拟写一个衣食无忧却阴暗不见天日的反乌托邦“地下食堂”。

当然,仅仅有想象力是不够的,仅仅有趣好玩也是不够的;如果仅仅是有趣,那么侯磊的这些小说的价值必然要大打折扣。对于侯磊而言,有趣的背后其实是有意思,是耐人寻味。我们不妨把《觉岸》中的大部分作品看成寓言故事,解读这些作品的寓意或许更有意思。《猫魂》里燕都城的城主之所以要杀猫铸钟,就是要结束人们不受约束的状态,建立里王国的制度,从此“燕都城的人以守时著称,他们都在听我的钟声”。小说结尾梦境中猫群对人类的造反和袭击也喻示了这种统治并不牢固。《拴娃娃》中的男孩因为外表丑陋受到同学的诸多侮辱、排斥,幻想自己的泥偶哥哥能够复活帮助自己。当他梦想成真,泥偶哥哥真的复活并一步步取代他在家庭中的中心位置时,他又出于妒忌心理将泥偶哥哥从屋顶推下摔碎。或许这只是少年的一种幻想,但幻想历程的曲折与幽微之处已暴露了人性的阴暗的一面。

可以看得出来,像侯磊这样的新一代的北京作家已不满足于老一辈“京味小说”的经典作家的创作样式,他们秉承传统却又努力开创新的审美局面。对于侯磊而言,写作是有趣的,也是无限开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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