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刊号》是作家、学者翁贝托·埃科生前最后一本小说,小说通过一场阴谋重重的办报实验,剖析了现代新闻业的现状,再次讽刺了阴谋论。
6月11日下午,在北京中关村言几又书店,《试刊号》译者魏怡,学者戴锦华、梁鸿,以及媒体人姜妍一起分享了《试刊号》阅读心得。
《试刊号》是埃科对于大众媒体的研究总结
埃科的作品一向有些晦涩难懂,因为其中有太多学术知识,读起来并不轻松。“埃科的前面几本小说会把学术研究的结果放在小说里,阅读的时候还要去查书,《试刊号》也一样,是埃科对于大众媒体的研究总结。”魏怡介绍道。“有很多人说《试刊号》不像埃科前几部小说那样‘掉书袋’,不像埃科的作品,其实如果仔细阅读,会发现是和之前的书一脉相承的。”
“如果你读过埃科评论性文章的话,你会发现非常多的线索。比如他以前有好几篇文章都是谈到法西斯屠杀犹太人的事,他还评论过一个著名事件,意大利有一个大法官穿了绿袜子审案,结果大家只关注袜子,不关注办案本身。这也被埃科写进了小说。”姜妍说。
戴锦华也认为“如果大家曾经进入到《玫瑰的名字》或者《傅科摆》深处,就不会怀疑《试刊号》是不是埃科的小说。埃科在这本书里只将对象换成大众媒体。在我看来《创刊号》是《傅科摆》的一个缩减版,任何故事都可以讲。”
“埃科对于一个写作者或者文学研究者而言是一个诱惑,也可以说是一个陷阱,因为他的小说内容太庞杂。他的《玫瑰的名字》,我看了好多次都看不下去,但《试刊号》却是完全是不一样的体验。小说其中有一个记者特别着迷地认为墨索里尼没有死,于是就寻找各种各样的证据,来论证墨索里尼没有被枪杀而是躲起来。在这里你会看到,他跟小说中的主人公的‘我’的叙述方法不太一样,他里面有更繁复的东西在。记者的论述和论据之间并没有本质的关系。但是到了小说最后,突然又有了某种联系,最后这个记者是被暗杀。所以埃科特别擅长于混沌美学,他把似是而非的论据、情节、形象混合在一起构成看似荒谬又有某种逻辑的效果。” 梁鸿评论道。
戴锦华:《试刊号》不只是新闻界的厚黑学
《试刊号》的故事发生在新闻界,戴锦华认为,“这本书里讲到了媒体理论、新闻伦理、解密、深度报道、历史探秘……你可以把这本书当做新闻界的厚黑学或潜规则来读,但不只是这样。其实埃科是想告诉我们,以后在媒体上看到任何报道时,第一反不应是义愤填膺或欢喜若狂,而是要意识到它可能只是一个‘媒体事件’,在故事背后一定有某一种我们作为常识的逻辑。”
“《试刊号》谈的是新闻的‘不真实’。”梁鸿认为,“新闻被用语言叙述的事件塑造,语言本身是符号,一定具有某种指向性。埃科通过故事告诉我们,我们看到、听到的都不真实,并不是说虚假,而是被选择、计算、渲染过。”
作为十几年的一线新闻工作者,姜妍认为《试刊号》并不真的在讽刺新闻如何不可靠,“其实他表达的是我们对世界的言说不可靠,人性不可靠,而不是新闻本身,略带反讽的味道把世界的荒诞性给写出来。”她还认为小说内容很准确,“我自己看小说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标准,就是准确。假如一个渔夫突然说出很有哲理的话,你得说清楚为什么这个身份的人可以说出这样一番话。这部小说对人物和行业的判断非常准确。埃科的书是百科全书,好像能把世间所有知识都容纳起来,然后转化为一种结构、逻辑,当然这种逻辑是感性的逻辑,使你脱离情节进行稍微抽象的思考,这也是一个作家的根本能力。”
翁贝托·埃科
新媒体时代的新闻是真实的吗?
《试刊号》“出版”于1992年,埃科讽刺了当时新闻媒体的不真实性,在新媒体、自媒体时代,新闻无法完全被新闻机构垄断,每个新闻当事人都可以参与到新闻的发布中去,那如今的新闻可以被认为是真实的吗?在分享会现场,有读者提出了这个问题。戴锦华认为,“新媒体最大的特点是,我们不能分辨谁是新闻的制造者、谁是接受者,因为每个人都可以发表新闻。这个界限含混造成了非常奇妙的接受心理出现,你可以说我不要真实,另一方面我其实已经知道媒体在讲故事,我甚至可以要求媒体讲什么。所以重要的不在于媒体是不是虚构,而是媒体是不是满足我的愿望。我们在新闻阅读中带着这样极大的需求,我们把它当成游戏。但是一旦我们被游戏的时候,我们就格外愤怒。老的媒体还没有完全死透,新的在诞生中,在这种状态下我们在的默契和共识上接受关于真实与虚构。而埃科一直在讲这个,几乎所有的小说,比如《玫瑰的名字》《傅科摆》《试刊号》。”
主持人也分享了一个故事,“埃科他经常上网,会上维基百科,有一次在维基百科打开自己的页面,发现描述不太对,就自己修改了。维基百科上一个人修改没有用,需要找别人一起修改,埃科特别愤怒,找人交涉,后来终于修改成功,他说对自己的定位终于正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