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代人的毛病是把爱情当饭吃,把婚姻当点心吃,用爱情的方式过婚姻,没有不失败的。”
他说:“把婚姻当饭吃,把爱情当点心吃。婚姻犹如一艘雕刻的船,看你怎样去欣赏它,又怎样去驾驭它。倘若你智慧,即使婚前你和爱人不相识,婚后你也是能和爱人琴瑟和鸣相敬如宾的。”
他真是一个可爱的老头,八十岁那年,在《八十自述》一书中这样写道:“我从圣约翰回厦门时,总在我好友的家逗留,因为我热爱我好友的妹妹。”
赛珍珠问:“你的婚姻没问题吗?”林语堂笃定地答:“没问题,妻子允许我在床上抽烟。”
一天,在圣约翰大学就读的林语堂意外地碰到一个漂亮女孩。她的头发很长,用一个宽大的发夹束在脑后,素净的碎花长裙在微风中摇摆,眼睛黑亮长睫毛微翘,漂亮的脸型竟依稀有着他初恋情人的影子!女孩是好友的妹妹,叫陈锦端。
两人相识以后,林语堂就常常约她一起吃饭聊天。锦端画画他就写作,他们用画和文字将周围的世界装点得五彩缤纷。
放暑假了,林语堂三天两头跑到厦门鼓浪屿陈家,可是,陈家是厦门数一数二的大富豪,陈父讲究门当户对,早早就为女儿寻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子弟。陈父还在私下里找到林语堂,委婉地跟他提起隔壁廖家的二小姐贤惠又漂亮。
林语堂一听就知道陈父拒绝他当女婿,闷闷不乐。在家人劝说下,他来到廖家相亲。廖家二小姐廖翠凤对他并不陌生,她也在圣玛丽女校上学,一直就很欣赏他的才华。
如今又见他长得一表人才,她心里一千个愿意,可慈爱的母亲担心林家太穷,怕女儿将来会受苦,廖翠凤却坦然说,“贫穷算不了什么。”
这话传到林语堂耳朵里,让他很感动,于是答应了亲事。
林语堂订婚后,伤心的陈锦端只身到美国霍柏大学攻读西方美术。这一消息犹如一声惊雷震醒了林语堂,他还爱着锦端,只要她没结婚他就有希望,他立即申请去美国留学,与翠凤的婚事也一拖再拖。
毕业后,他按照规定在清华教了三年英语,终于获得庚子赔款第二期官费生的半个留学名额,开始兴奋地准备出国事宜。
林语堂跟翠凤订婚已有4年了,再出国不知又是几年,廖家老爷催促他们赶紧结婚走人。
1919年1月9日,25岁的林语堂与24岁的廖翠凤宣布结婚。
烛光中,林语堂站在窗前,痴痴地看着隔壁陈家,佳人已去,再也寻不见她美丽的身影,爱情留不住,就守住婚姻吧。
他拿过结婚证书对妻子说:“我把它烧了,婚书只有在离婚的时侯才有用,我们一定用不到。”烛火点燃了婚书,红红的火苗证明着林语堂要和妻子白头偕老的决心。
婚后不久,林语堂带着妻子到了美国,两人在波士顿租了两间房,就开始了留学中的婚姻生活,翠凤不愧是钱庄人家的女儿,很会精打细算,就那么一点钱,饭菜也能做得花样百出,让林语堂刮目相看,从此断了再去找锦端的心。
心踏实了,林语堂一头扎进了哈佛大学图书馆,像海绵一样争分夺秒地吸取知识。
平静日子没过几天,翠凤的盲肠炎又犯了,这回是急性,必须马上动手术。本以为是个小手术,但那个美国医生从没见过中国女人,打开病人腹腔后,拿着显微镜把翠凤的内脏仔细观察个遍,才开始动手术。由于手术拖延时间长,一星期后,翠凤伤口发炎又要做第二次手术。
这回没钱了,林语堂急得不行,四处借债借不着,突然想起临出国时,北大的胡适对他说过,将来学成回国如果能去北大教书,他们愿意资助他另一半的留学费用,林语堂走投无路给胡适拍了电报,没想到胡适真的汇来了一千美元。
林语堂又可以安心读书了,第一学期他的成绩就是全A,翠凤真为丈夫骄傲,可是没多久,林语堂的助学金突然被停了,一打听才知道,清华在美国的监督施秉元拿留学生的津贴去做股票投机生意,失败后上吊自杀了!!
林语堂无奈再向北大求救,胡适又寄来一千美元,夫妻俩拿着这救命钱感动得什么似的。可光靠救济也不是办法,林语堂决定先打工赚钱,再想办法继续求学。
正好基督教青年会要派人去法国教中国劳工识字,于是夫妻俩到了法国。他编了一本千字文的课本,教当地的中国劳工基本的入门知识,打工好不容易攒下一点钱,翠凤就鼓励丈夫继续学业,于是林语堂申请进了德国的殷内大学。
殷内是大文豪歌德的故乡,这里消费低,翠凤不用每天为钱发愁了,在殷内大学获得硕士学位后,林语堂又到莱比锡大学攻读语言学博士。
不久喜事临门,翠凤怀孕了,她决定回家乡生孩子。林语堂也同意,匆匆忙忙开始准备博士考试,居然很顺利地通过了。
第一次生孩子让翠凤吃尽了苦头,因为难产,母女俩险些都搭上了性命,还好有惊无险,最后母女平安。林语堂爱惜这头生女儿,给她取名凤如,待翠凤坐完月子,他们就挥别家人来到京城,北大聘他为英文系教授,兼北京女子师范大学讲师。
林语堂到北大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胡适,谢那预支的两千块钱的救命之恩。胡适南下养病不在,他找到教务长蒋梦麟才知道,北大根本没有资助外国留学生的计划,是胡适为了招揽人才,私自和他做了口头协定。接到他的求救电报,胡适遵守协定,自掏腰包填上了那笔巨款。
胡适的恩情林语堂铭刻在心,走到哪儿都愿意说上一句:“我的朋友胡适之。”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们是真正的知己,友谊维系了一生。
林语堂把家安置在一个小四合院里,简单又温馨,他负责往家赚钱,翠凤负责料理家务,女儿乖巧可爱,生活很幸福。
每逢星期六,林语堂就去参加在中山公园“来今雨轩”的聚会,和语丝社的干将们,鲁迅、周作人、钱玄同、刘半农、孙伏园等坐在一起,边嗑瓜子边聊国家时政、生活艺术等。与这些人的频繁交往,林语堂的文笔渐露锋芒,在文人堆里脱颖而出。
1926年记者邵飘萍等遇害后,文人学者纷纷南逃,林语堂也上了军方的黑名单。为了家人的安全,林语堂离开北平,接受了厦门大学的聘书。
到了那里本想好好干出点名堂,可惜事与愿违他们受到排挤,林语堂于1927年3月到武汉担任了国民政府外交部秘书长。仅任职六个月,他就认清了尔虞我诈的官场,恰逢“宁汉合流”,目睹血淋淋的屠杀林语堂震惊于革命的残酷,他发誓绝不做政治家,绝不再从政。
辞职后来到上海,蔡元培聘请林语堂做了研究院的英文编辑。有了稳定收入,他把妻女都接了过来,正式在上海安家落户。
林语堂又开始创作了,但文风却与以前大不相同,改走讽刺幽默路线。1928年6月,他在鲁迅和郁达夫合办的《奔流》月刊上发表了生平惟一的独幕悲喜剧《子见南子》,剧里他把孔子写成了一个乐天派的幽默家,各地的剧团和学校争相排演轰动极大。
林语堂写了一副对联“两脚踏中西文化,一心评宇宙文章”,请了梁启超手书此联,挂在他的书房“有不为斋”的墙壁上天天欣赏,他不要闹革命,只想发挥所长好好做点实事。
这时候,陈锦端已经学成回国,在上海中西女塾教美术,求婚的人踏破了陈家门槛,锦端依然不为所动,她心里还装着林语堂。
翠凤善解人意主动请来锦端做客。每次锦端要来,林语堂都十分紧张坐立不安,女儿不解就问妈妈,翠凤笑着说,“爸爸曾喜欢过你锦端姨。”弄得林语堂很尴尬,只好默默抽烟斗。
锦端眼见林语堂一家人和乐融融,林语堂已习惯了翠凤的精心照料,整天叼着烟斗欣赏着庭院美景,享受着安逸的婚姻生活,终于决定结婚。陈锦端32岁时才嫁给了厦门大学教授方锡畴,可惜她一直没有孩子,只好领养了一男一女以享天伦之乐。
1935年9月,林语堂创作的《吾国与吾民》在美国出版,短短4个月该书重印7次,登上了畅销书排行榜。
这本书描写的是有血有肉的中国人,让西方人看到了华夏大地五千年的悠久文化,林语堂将中国人最真实美好的一面展现在世人面前。接着这本书又被译成多国文字,同样畅销。林语堂在西方世界出名了,赛珍珠邀请他赴美讲学,他决定举家迁美。
1936年8月一家人终于出发了,到美国刚安顿下来,西安事变接踵而来,林语堂对事件非常关注,每天一大早就拿着简单的食品,跑到时代广场坐着等待最新消息。
赛珍珠写的以中国农村为背景的长篇小说《大地》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对林语堂震动极大。作为地道的中国人,他决定写一部长篇小说,“纪念全国在前线牺牲的勇男儿”。
1938年,林语堂开始用英文撰写《京华烟云》。为避开所有干扰专心创作,林语堂独自搬到城外的小木屋里住,翠凤每天给他送吃的,小心翼翼避免打断丈夫的思绪。
历经一年总计70万字的长篇巨作终于完成,1939年9月此书由赛珍珠夫妇的约翰·黛公司出版发行,接着又被译成多国文字出版,仅抗战期间《京华烟云》在美国就销了25万本,被《时代周刊》誉为现代中国小说经典之作。
当很多文化名人抛弃旧家庭的发妻,另找时髦的知识女性时,翠凤也担心丈夫会喜新厌旧,林语堂就安慰她:“凤啊,你放心,我才不要什么才女为妻,我要的是贤妻良母,你就是。”
赛珍珠问:“你的婚姻没问题吗?”
林语堂笃定地答:“没问题,妻子允许我在床上抽烟。”
林语堂承认,他的自由天性也只有翠凤这样的妻子才能完全包容,并总结说:“才华过人的诗人和一个平实精明的女人一起生活时,往往是,显得富有智慧的不是那个诗人丈夫,而是那个平实精明的妻子。”
文人身上总有诸多怪癖,名气如林语堂者更有甚之,但翠凤总能应付自如,可谓大智慧。翠凤一生都在纵容丈夫,不曾阻拦他前进的脚步,还随时把他像孩子那样照顾得周到。
他们相濡以沫,恩爱有加,互相体贴和关心,堪称夫妻中的典范,林语堂得意地说:“我把一个老式的婚姻变成了美好的爱情”。
叶落寻根,1966年他们定居台湾,林语堂边演讲边写作,后来还被聘为香港中文大学研究教授,生活过得越来越充实。
1969年1月,夫妇俩庆祝结婚五十周年,林语堂给翠凤买了一个手镯,手镯上刻着若艾利著名的《老情人》:
同心相牵挂,一缕情依依。
岁月如梭逝,银丝鬓已稀。
幽冥倘异路,仙府应凄凄。
若欲开口笑,除非相见时。
翠凤读着情意绵绵的话很是激动,半个世纪的相守最感幸福竟是此刻,七十四岁的老情人泪水涟涟。
(编辑:王怡婷)